眼前的情景李雯大概是习以为常,可幼蕖却是首次得见这样的青岚真人。
眼前的青岚真人,不像上清山的潇洒金丹,倒似是俗世的普通打铁匠,一身烟火气,干活半途,衣着只图方便,顾不上齐整。
除却眉目间青气隐隐显得非同寻常,那意味着他修习《青炉诀》已至高深境界。
青岚真人大概也想在小辈面前维持形象,手里正扯着一件长袍,急忙之中有些不知该套上身还是先挡在身前。
一见不懂事的徒儿已经带了人进来,青岚真人老脸一红,索性将长袍丢在一边,咳嗽一声,端着架子批评道:
“李雯,你规矩越发丢脑后了!”
难得的是,虽然长袍是被随意丢出,可还能整整齐齐地搭上了石壁,手法极熟。
李雯笑嘻嘻地草草一礼:
“师父,您几百年不跟我讲规矩了,我确实都忘差不多了。不过啊,幼蕖师妹不是外人!这又是在冶铸洞内,您用不着像见客样穿那么格正!”
幼蕖忍笑低头见下礼去:
“玉台峰弟子李幼蕖,见过青岚真人!”
心里却道:难怪每次见到青岚真人时,那身长袍都干干净净,连皱褶都没一丝,原来,他平日是不穿的!一年又难得出几次门见客,故而他那青袍比别人的还新些!
青岚真人拈了把胡须,已经镇定下来,索性金刀阔马地坐好,庄重地受了这位玉台峰李师侄的礼。
他点过头,“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问道:
“玉台峰?你是凌砄的弟子?”
见幼蕖应了,不免感慨道:
“我在宗门大比上见到你的剑法,遇弱不凌,遇强愈强,很不错!可惜凌砄没能看到有弟子如此,唉!我也为他可惜!”
李雯心里叹气,师父第一次和李师妹正式见面,就戳人家的伤痛,真是让她不知说什么好了。
青岚真人平日露面少、话也不多,不是因他多么沉稳内敛。
一是因肩负重任,无暇外出,二来么,则是他醉心炼器,爱炉中火胜过与人交往,爱金铁声胜过与人聒噪。
日积年久,他愈发忘了如何交际如何客套。
不过幼蕖能听出青岚真人话语中的亲切之意,她如今也不会因偶尔的触碰而掀起旧伤,故而只微微一笑,道:
“真人谬赞!幼蕖实不及师父昔日十之一二。”
青岚真人很认真地道:
“你莫喊我真人,太生分了,喊我一声‘师伯’我也当得起。你师父在时,和我言语虽不多,可每次都不说空话。我指点过他,他也教过我几招。他那攸行剑出炉时,我还帮着抡过几锤子。唉,也可惜了,好剑啊!”
李雯再度担心地看向幼蕖。
幼蕖面容沉静依旧:
“攸行剑斩妖除魔、护卫道门,最后归于天地,没有辜负青岚师伯的那几锤子。”
青岚真人大是欢欣,起身将幼蕖端详了一番,道:
“人才秀逸,根骨上佳,凌砄眼光不错!就是瘦了点,嗳,多吃点好的,得空也多和你李雯师姐走动走动,跟她练练力气。呶,长点肉出来,别怕不好看,你瞧李雯,多精神!”
大概在关心你的长辈眼中,瘦就代表着弱,就意味着身不强体不壮。
皮肉厚实才符合他们的期待。
李雯无奈抚了抚自己的胳膊,师父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身上长了多少肉似的!她那是结实好不好?
幼蕖却是笑着应了,诚心诚意。
青岚真人笑眯眯地一伸手:
“来,是得了什么稀奇物儿?给我看看!”
李雯赶紧递上自己手里的那块星碎石。
青岚真人眯着眼反复打量,嘴里轻轻“啧”了一下。
李雯大奇:
“师父,莫非你认识?”
青岚真人微微点了下头,不太肯定地嘀咕:
“大约是知道的……”
李雯这下不满了:
“师父您藏私呢!怎么有您知道的,却没教过我?”
青岚真人瞪了她一眼:
“哪个没教你?这东西我也没炼过,就见一回,怎么教?偏你话多!”
可还是耐心又解释了两句::
“多少年前,有人拿了块跟这个差不多的晶石来,说不是本界所出,想融入一双铁钩里。我瞧着稀罕,琢磨了两天,觉着炼制太费工夫,又只得一块,炼废了没法赔。后来就还他了。”
幼蕖忍不住问一句:
“那人可是姓戴?”
青岚真人微一思索:
“我想想……都几百年了,一面之交的一个散修……哎,好像是姓戴!宝贝得很!若我不是上清山白昱峰的,他都不放心交在我手上!后来我说做不了,他倒松了口气似的,当亲儿子一般捧回去了。”
幼蕖暗忖:那人多半便是戴清越的祖上了。可青岚真人也未能帮上他,戴家是如何炼化这星碎石的呢?
青岚真人对幼蕖怎么会知道那人姓戴一点都不好奇,只将那块星碎石在手上掂了又掂,赏玩赞叹,李雯忍不住催促道:
“师父,你能不能行啊?给幼蕖师妹一个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