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叶师姐”令在场的两人都有瞬间时光回溯的错觉,多少情景逼人而来,光阴如潮涌来又退去。闭眼、睁眼,眼前还是枫叶林,面前是历经了风霜的旧友,只是少了那个他们共同认识的人。 言是虽然已经结婴,但还是依照昔日的习惯称呼红叶真人,当日他一直都是跟着好友凌砄唤红叶一声“叶师姐”的。 叶霜晚对今日人人称羡的知非真君也没有金丹对元婴的尊敬疏离,一如往常的随意,有些闷在心里的话,也愿意对面前的人说起。 红叶真人拈起一片落叶小心地搁在白石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言你已经成就元婴,我也要尊称你一声真君了。要是阿砄还在,他当日与你不相上下,如今也该结婴了。” 提起好友,言是心头一痛,他知道免不了这个话题。逝者已矣,他能做的,也就是还要帮好友弥补一些心愿——好友的弟子,好友的师门。 “叶师姐,阿砄若在,只希望你早日成就红叶真君,做个英姿飒飒横行天下的女剑仙!而不是这样在枫叶林里对着块死石头悲春伤秋!” 言是与叶霜晚也相熟,又自认对凌砄的师姐有照顾之义,说话便直接了些。 “阿砄他……这样说过吗?”红叶真人有些茫然。 “是的,”言是拍拍身边的树干,慨然道,“凌砄说过,你们师姐弟中,肯定是红叶你最早结婴。因为你资质出色,剑心单纯,比他们两个师弟都强得多。” “我……剑心单纯?小言,你不知道我心有……”红叶真人不能相信,她这么阴暗的心思,犯了那么大的错,怎么配得上“单纯”这个词? “叶师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本性就是如此。你没有一般女子矫揉造作的毛病,果断明朗,言辞潇洒,爱恨纯粹——这是阿砄他亲口跟我说的。尤其是你的秋光剑,那剑意锐利得令我和阿砄都钦佩不已。” 言是很少夸女子,但红叶真人叶霜晚确实是他敬重欣赏的女子之一。 叶霜晚痴心无果,言是也知道。故而她话里意思,他也多少知晓几分。只是,这是人之常情,怎能说是她的不好? “阿砄,他这样说过?” “叶师姐,你知道我的,我言是做人有些轻佻,可是从不打诳语,也编不出瞎话来安慰你。阿砄的许多话,我在别后细细想来,大有真义。也多亏了他告诉我许多道理。 “当日我心浮气躁,眼角都是朝天的,更瞧不起世间女子。若不是阿砄提点我,我也不会看到其他人的长处,他指给我,我才看得到世界的许多面,才对师姐你的剑大起惊叹之心。阿砄对他的身边人,不仅有一双慧眼,还有一颗善心。” 言是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推崇过一个人,没想到,第一次说出,却是故人已逝。也只有在这枫叶林,对着凌砄的师姐,在共通的怀念之下,他才能尽数吐露。 红叶真人默然,凌师弟话向来少,其实内里又傲气,她以为他看不上她,没想到他背地里这样夸过她。 他们师姐弟三人之间的亲密无间,好像随着少年时代的远去也渐渐消散。师弟凌砄越来越出色耀眼,也越来越沉稳深邃,他对她这个师姐,彬彬有礼、温和节制,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当初那个羞怯的小孩、青涩的少年,跟在她后面喊师姐,被她气得说要去找师父评理却又临阵逃脱……那个时候才快活,无忧无虑,她回忆那样的时光,沉迷那样的回忆。 她以为阿砄只是生性羞涩不会说话,又碍于男女之别而不知如何来往。直到她看到师弟对另一个爱穿红叶的女子笑得如烈日融雪,话多得滔滔不绝。 她才意识到,阿砄对她,与她,不同。她开始怀疑自己,师父夸她难道只是哄她开心?师弟敬她也许只是限于礼节? 她叶霜晚,从此平添了一段愁绪,日夜不宁,却安然度过了古战场大劫。 他凌砄,尝到了甜蜜馥郁,过了几年的神仙日子,此后却天崩地陷,穷愁终生。 若是能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该怎么选? 阿砄有一点说得对,她是爱恨纯粹,她爱他,也恨自己,两种感情深埋在心底,却又极其纯粹,如两头猛兽,从两边不停噬咬着她的心。 可是这种痛才令她安心。 可有一种不甘心,令她不能找到落地的安稳。 原来,在阿砄心中,她并不是一无是处。阿砄夸她呢! 即使阿砄给不了她情爱,可是他看得到她的光亮,只是,他不需要她。 不管怎样,她感受好一些了。 手按在心口,红叶长长吐了一口气:“小言,多谢你惦念着我,特意来开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