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军都不一样。
军旗有西营二字,将旗则写着八大王。
在那面将旗下,鲁允昌看见一个关羽。
这人头戴铁幞头、身着金光鱼鳞甲、外罩绿色袒肩战袍,同样端着望远镜望向庄浪城的方向。
除了胡须长度不够,他身侧甚至还有个为他拄关刀的人。
这支军队统一披挂的北边军布面甲,也统统都是绿的。
刀是新打的,甲是新锻的,每一个甲叶子北面都钉着元帅府军器局的印子,这个重度关羽模仿爱好者,就是不喜欢绿色的张献忠。
赤色是戎服,在大明军队里当过兵的,就没几个不喜欢红色,张献忠也不例外,他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红色。
但没办法,这片土地上留给他的染料,只剩绿色了。
河湟的刘承运轻易地就能给他弄到赤色染料,但元帅府的军队几乎都是赤甲、蓝甲甚至土黄色的素甲,用了这样的染料,就好像他的西营是元帅府下属两个营一样。
因为他们本身的相似度就太高了,穿一样的铠甲、用一样的器械、来自同一个地方、说一样的方言,这会给士兵的身份认同带来混乱。
什么是党争?
当所有人都是读书人,并且都认同自己是学成文武艺卖货帝王家的读书人时,他们会有一个公认的首领,很难出现党争。
只有当有人对首领不满,拉拢一批人,就比如秦、浙、楚这种省份划分,向他们灌输一种意志,我们是同乡,理应互相照顾,形成读书人之下新的细分身份认同,党争就开始了。
张献忠显然不愿被元帅府同化吸收,但问题出在他们的相同点太多,他们有一样的身份,出身同样的地域,职业、同乡,都不足以形成新的身份认同。
靠近刘承宗,对他来说很危险。
为此他只能举着帮元帅府打仗的名义,驻扎在庄浪河南段,让西营军在当地收集染料。
好就好在庄浪河南段汇入黄河的位置,从野狐堡到河口,大片土地海拔都在一千五百米左右,这种环境盛产一种绿色染料植物,名叫冻绿,也称鼠李。
相较于鲁允昌为守庄浪卫城做出的努力,张献忠为攻打庄浪卫城做出的准备要充分得多。
早在洪承畴于凉州坚壁清野,迁凉州百姓至庄浪河谷,张献忠就盯上了庄浪卫城,这明显是个比河州卫更适合他休养生息的地方。
但张献忠同样认为,刘承宗不会把这块地给他……他们非亲非故,谁会把一座城白白扔给别人。
因此他的机会,是抢在刘承宗南下之前,打下明军控制的庄浪卫,如此一来,一是这个时候的明军最弱,二是就算刘狮子不愿意,也只能捏着鼻子让他在这驻扎一段时间。
毕竟站在这个位置,刘承宗怎么对他,就已经和张献忠本身没有关系了,他是一匹千里马的骨头,秦岭里的十万叛军,都看着张献忠的待遇呢。
庄浪卫城上,端着望远镜看向张献忠的,不仅鲁允昌一个人,很快鲁允昌就从身边军官的惊呼中,把注意力从关羽模仿爱好者的身上,转移到他身后。
沉默往往比呐喊更有震慑力,在沉默进军的西营阵中,夜风摇曳的火把照亮一架架被士兵扛在肩上的长梯——来者不善。
鲁允昌没有犹豫,对左右下令道:“速速集结军队,趁其立营未稳,出城打他一阵!”
尽管这支叛军的旗帜服色与刘承宗不同,但鲁允昌能看得出来,这支军队同样拥有很强的战斗能力,因为他一眼就能在行军中看清楚这支军队的编制。
这意味着军队行军整齐,绝大多数正规军都有这样的能力,但眼下战场上这支西营军面临的情况不一样,就在六个时辰前,他们还在百里之外的野狐堡。
仅仅六个时辰之后,他们长途跋涉百里路途,如果他们全程是在用双腿行走,这几乎意味着他们就六个时辰里从未停下脚步。
而在这样高强度的快速行军中,还能保持队形严整,这样的军队就算空着手,也毫无疑问是一支强军。
六倍的兵力差距,鲁允昌确信,如果给他们下营休整的时间,接下来的攻城战对他来说几乎必败,所以想要取胜,必须立即出兵,让这支军队……停下来。
鲁允昌的行军经验也很充足,受过训练的士兵在行军中有极强的忍耐力,但他们不能停下,经过漫长行军,停下修整后再让人起来继续行军,会给军队带来极大的痛苦。
同时这个时候他们非常疲惫,战意很低,如果仅仅以迫使敌军止步为目的,这场战斗在鲁允昌看来赢面很大。
毕竟让敌军止步很简单,哪怕只有二三百人,在正面稍加迎击,就能让后面的军队停下…没人在百里行军中穿戴铠甲,疲惫的士兵突然遇袭,而且在夜晚,很容易遭受惊吓。
可惜鲁允昌率领的士兵并不这样想,他们跑了。
在其率军出城的第一时间,六百军队就分成三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