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老爷并不缺这六十两银子。请徐先生来,这几个月一直以礼相待。而先生你,却是拿了银子却不办事。徐渭站在那里,十分难看。他知道管家说得对,这不是银子的问题,他惹怒了李春芳。
凭李春芳在朝中的威望,就算他回到绍兴老家,想要找他麻烦也并非难事。
“我替他还!‘
门外忽然传来个稚嫩的童音,屋子里的人同时转过头去,徐渭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管家一见朱翊钧却感觉脑袋疼。门外滚进来一颗小团子,颇有气势的拦在管家身前:“他欠你的钱,我替他还。
一屋子人见到他,全都跪了下来:“殿下。
朱翊钧看着众人:“你们都起来吧。
他抿着唇思索片刻,不知道六十两银子究竟是多少。他本来想说“我大伴有钱,让他还给你们”,又想起刚才听到徐渭说要变卖家产,应该不是小数目,兴许大伴也还不上。小家伙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摸到胸前挂的东西,扯下来,抛给管家:“这个有六十两银子吗?
管家手忙脚乱的接住,定睛一看,一枚赤金累丝流云百福长命锁,这一看就不是凡品。
别说六十两银子,他们几人的命加起来,都换不来这东西
这长命锁好似一块烫手山芋,管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恭恭敬敬的捧着,举过头顶:“殿下,这不行,这不行啊....“不行啊?”朱翊钧又去摸腰间的平安扣,“加上这个够了吗?
“不不.....”管家吓得说都不会话了
”殿下
这时,李春芳从门外走了进来。管家仿佛见到了救星,赶紧把长命锁送上。
下人机灵,看到朱翊钧来,就赶紧跑去通知了李春芳,他才能及时赶到
李春芳接过长命锁:“这是殿下百岁宴时,皇上所赐。如此贵重之物,殿下不该随意取下。
他将长命锁递过去,冯保替朱翊钧接过来,又重新挂回他的项圈上。
朱翊钧想了想,虚心接受了他的批评:“李大人说得对。那我回去之后,就让爹爹把六十两银子给你送过来。他提到爹爹,却没提皇爷爷,这就说明,他不想把嘉靖搬出来压人,试图自己解决问题
他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用钱换徐渭自由
无论是裕王的面子,还是嘉靖的面子,李春芳都要给。他本就不是个盛气凌人的人,是徐渭激怒了他,他才拿官威压人。不知为何,这位小皇孙忽然搅和进来,他只能顺水推舟:“罢了,老夫也不想强人所难,你走吧。‘说完,李春芳就转身走了出去。
朱翊钧还不忘在后面喊:”谢谢李大人,我爹爹会把银子送过来的。
目送李春芳走出门,朱翊钧回过头来看向徐渭:“我觉得,你应该给他写。
”为什么?
“因为,”朱翊钓想了想,“管家说得没错,你收了银子,也答应帮他办事,中途反悔,这样不好。徐渭看着他,不发一言,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已经混到要靠一个孩子脱身,这让他多年以来积压的愤懑,又加了一个“更”字,
另一方面,他和这个孩子萍水相逢,对方帮他付过酒钱,只是听过一些关于他的往事,就坚持要跟他学兵法,还帮他解决了目前最大的困境他甚至从这个孩子身上,找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是很久以前,他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过的,
朱翊钧见他不说话,又接着说道:“不过没关系,你不愿意总有你的原因。
徐渭没接他的话,说起另一个件事情:“你有没有听过胡总督请我做幕僚的事情。
“听过呀,你不愿意,非要让他亲自来请。
“你说对了”徐渭望向窗外,“那你可知我为何不愿意?‘
朱翊钧摇头“不知道。
徐渭说道:“庚戌那年,我写下《今日歌》和《二马诗》,痛斥奸臣误国,奈何人微言轻。
“庚戌”这个年份朱翊钧听过多次。去年,蒙古人在顺义抢掠,嘉靖在宫中望见东方火光冲天,就说过:“庚戌年的事情又重现了。庚戌年,鞑靼对京畿周围烧杀抢掠的恶行。严嵩按兵不发,称俺答不过是掠食贼,饱了自然便去。
徐渭所说的“奸臣”,指的自然是严嵩,
“浙江人都知道,胡宗宪是因为讨好赵文华,傍依严党才坐上了总督的位置。我怎会愿意做他的幕僚?‘朱翊钧说:“可是,你后来还是答应了他。
“没错,我想试一试。”徐渭大笑起来,“我日日出去喝酒,半夜回去敲门,在门外大声嚎叫。胡总督非但没有降罪,反而赞我真性情。”我每日穿着破衣烂衫在他面前晃荡,叫他好吃好喝供着我,喜欢什么拿什么,他也从不发火
”他召集手下诸位将领议事,我推门而入,只是进去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又走了。
说到这里,徐渭还十分得意:“我到现在还记得俞大猷脸上见鬼一样的神情,还有胡汝贞隐而不发的怒火。这些事情听起来有些耳熟,他好想对李春芳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朱翊钧问:”你是故意的,你在试探他?
徐渭道:“他对此展现出了极大地宽容,足以见得,他抗倭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