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踅倒吸一口气。听他如此娓娓道来,着实让人感到惊异。
“他一直都这样,”商人扭过头苦笑着大声说道,“别见怪。”
方济格会修士没理他。
“而且巴斯克维尔是这条路上最后一个村子。按你的行进速度,等到了那里天早就黑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他们决不会这么晚还放人进村,可你不知道,所以不是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考虑到你眼下的情况,一定是去投亲靠友。而没人来接你,就意味着你不知道他们的确切住址,没托人给他们捎过信。不是父母,但又和你是近亲,是同胞手足。喔,你的工作和战地医院有关,你给自己疗伤——伤口处理得很专业,虽然你只是普通一兵,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得人大力帮助才死里逃生。对于注意观察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束踅看着修士,心中充满了敬佩。“这……太神奇了。”
修士突然很奇怪地高兴起来,“你真这么觉得?”
“当然。了不起,真的太了不起了。”
“别人通常不这么说。”
“喔?”束踅皱起眉头,“他们通常怎么说?”
“他们通常在胸前画个十字,然后啐上一口,”他对束踅笑了笑,然后转过头面向前方,斗篷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束踅摇摇头咧嘴一笑,看看自己的腿,又看看脖子上的护身符,举起装着药材的小包飞快地闻了闻,说实在的,芸香的味道是有点刺鼻。
修士突然转过头来。“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束踅想了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是在西班牙,是一名担架队员,在把人抬到救护帐篷里去的时候被击中了。要不是认识人我早就血尽人亡了,而且不知为什么其他勤务兵认为,救我这个倒霉蛋要比救我们正在抬的那个可怜虫更重要。我已经离家十三年,正在找我的姐姐。我姐夫的家在巴斯克维尔村。不过有件事你说错了,射中我的是手铳的弹丸,不是箭。”
“总要出点错,”修士说,不过他对束踅提到的新式武器显得很好奇,“你说手铳?哪种弹丸?和箭相比,你觉得它造成的伤口更平整,也更致命吗?”
“弹丸是铁做的。以我自己的经历没办法进行比较,真的感谢上帝,不过它射入的伤口很平整,笔直地穿透身体,还带走一大块肉。我看见过各种箭伤,有比它糟的,也有比它强的,取决于受伤部位和弹丸的种类。”
修士似乎听得入了迷。“研究战场上不同种类的弹丸会对人体造成何种伤害一定很有趣,”他说,“或许——如果用死鹿……”
束踅摇摇头,空洞地冷笑起来。“你尽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我要向圣.阿德里安祷告,再也不要让我看见那些该死的武器和见鬼的攻城车。还有那声音,修士,一旦明白那预示着什么,更是让人瘆得慌。”
修士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没再说些什么,转回头再次看着前方。
余下的旅程中他们相对无言,束踅只跟赶车人攀谈过几句。原来那个人叫MichaelStaford,是个做服装买卖的生意人。太阳开始滑向西边若隐若现的大山后边,暮霭四起,天黑得比预料的早。当他们出了树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耕地,然后是巴斯克维尔村子外围平整过的公用地。一道橡木做的坚固高墙把村子围在中间,马车穿过大门进入村子,没过多久守卫就关上了大门。
村子里面和其他地处偏远同等规模的村庄大同小异:用枝条和灰泥搭起来的小屋、牲口棚和圈栏,几栋用石材和木料建起来的房子都比较新比较大,在公共草坪的一角隐约可见有座教堂。束踅注意到马车一路上经过了铁匠铺、修车铺和面包作坊。商人把车停在威尼斯人餐馆的门外,在束踅看来这是村子里唯一的客栈了。它采用流行的半石半木结构,但屋顶铺的仍然是稻草,没有像束踅在大城镇里看到的那样铺瓦。
“我们到了,”Michael说。束踅把包袱和手杖扔到地上,随后自己爬下车,捡起手杖,转过身向Sherlock修士伸出一只手。修士挥手叫他让开,一手拎着箱子从车上一跃而下。束踅发现自己的脸只及修士的肩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眼睛。束踅身高平平,本来他对此还挺得意,可Sherlock修士至少比他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益发显得自命不凡。
“来吧,束踅,我把你介绍给。”
束踅转过身,见那位商人正忙着向马夫交代马车和货物的事情,他向那位商人道谢,然后跟着修士走进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胖子,深色头发,短短的胡须已经开始变得灰白,他非常热情地上前欢迎修士,拍拍他的后背,带他走向大厅里的一张桌子。“这个人,这个人,”他对束踅说,“他救过我的命。”
束踅看了看修士。他一走进客栈就把兜帽拉了下来,修剪过的深色卷发衬托着他的脸庞,让苍白的皮肤和令人称奇的蓝眼睛之间的反差愈发明显。
“我能证明他在一起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