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殿里灯火幽微,空荡的宫殿里有人絮絮低语,两道身影相对而立,拖长的影子晃荡在冰冷地砖上。
贤妃半眯着眼,盯着金樽蝙蝠纹的烛台,忽然兴起,取下羊角灯罩。
秀长玉手握着剪子,缓缓剪下一截燃得乌黑的灯芯。
烛火剧烈晃动了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半年了,王上终于迫不及待粉墨登场,要演上一出英雄救美叫阖宫上下瞧个新鲜了。”
对面的宫婢垂头不语。
“缃嫀,你瞧我有几分像那女人?”她突然停住动作,直勾勾盯着宫婢。
宫婢知道她这回才是在与自己对话,抬头想应,却马上意识到问题棘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
“娘娘之美,宫中独一无二,奴婢瞧不出有哪里像的......”宫婢在心中踅摸半晌,才诺诺答道。
贤妃忽然黑了脸,“你敢对我说谎?”
宫婢肉跳心惊,扑通跪下,“奴婢不敢......”
“她们没少拿此事打趣过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她们身上皆有云氏的影子,我?大概是最像她的一个,否则他不会经常召我侍寝,抱着我唤她的名字,亦不会醉酒后,与我絮絮叨叨说什么遇刺、山洞、中毒......”
“你以为我介意?”她大概是觉得缃嫀琢磨半天竟只给出来这样的答复可笑,轻轻笑了起来。
“怎会呢?我庆幸还来不及,因为这张脸,我才拥有如今的锦衣玉食,虽然活在云氏的阴影之下,却也受益颇多......”
“不过......若想过得高枕无忧,还得做些什么......只有他们二人继续离心,我凭着这张脸,便能继续安享富贵。”
她悠悠叹了口气,脸上隐隐泛起担忧之色,“云氏骨头再硬,经此一遭也该软下来一些,咱们那便宜王上奔着人家这点让步,只怕会毫无底线地凑过去讨好,咱们努力了这么久,不能一朝尽弃,须得在王上答应放了云浈前动手。”
她又悲悯一叹,似乎真觉得遗憾,“光风霁月的云公子,倒是可惜了......”
宫婢听了这话,心中亦忍不住冒出愧意,“咱们这半年来以言语浸渍,直切他的心中弱处,逼溃他的意志,助生他的轻生之念,他的确消沉许多......奴婢从未见过像他这般重情之人。”
“重情重义,才是负累,看着珍视之人为了保全自己而遭凌辱折磨,自己却无能为力,应当比去死还痛苦......他那双眼睛经由内狱一劫,应是坏了,那天送药过去应当没人发觉不对吧?”
“娘娘放心,那药很隐蔽,奴婢特意安排了个脸生的小太监去的,用的还是太后的名义。”
“这便好。打铁趁热,你今天就去看看,若是云浈还未下定决心,咱们便用预备的法子——”贤妃压低声音,“依法炮制,借刀杀人。”
“娘娘,这样真的可以叫贵妃娘娘与王上离心么?”缃嫀奉贤妃之命,前后做了不少暗室之事,却未完全明白贤妃让她做这些事的目的。
贤妃放下剪子,坐回紫檀木嵌瓷心榻上,随手扯了个引枕抱在怀里,舒服地微微后仰。
“以王上看重云氏的程度,她分明只需稍稍放下身段,就能重回初入禁宫时的风光,她却甘愿受冷落,被宁才人那样一个蠢头蠢脑的跳梁小丑踩在头上半年之久,说明什么?”她捏着引枕上的流苏,仿佛洞悉一切般继续说道,“要么她死守忠贞,心里只有图璧君上一人,要么,她无法释怀王上对图璧、对她、对她兄嫂所做的一切,又或者两者皆有。”
“王上为什么要囚云浈,无非是要利用他约束云氏,足以说明云浈此人对云氏的重要性,倘若......云浈在王上手里死了,无论自裁或是他杀,云氏势必将云浈之死归因于王上,从而心生芥蒂,他们之间本就横亘诸多隔阂,再加上这一桩,云氏如何能允许自己屈身事仇人?但愿她就那么不情不愿地拧着,最好惹急王上,届时再借机除掉她......我的地位便稳了。”
......
岳暻这半年来离多归少,大部分时间在外,一来事忙,二来也刻意在回避与云乐舒相关之事。
他大抵知她没有他的庇护过的不好,却不知她的境况远比自己想象的还不堪。
帷房内灯烛黯淡,烛火燃烧发出劣质的焦味,室内一应摆设简陋,连她床上两床被子都还是春夏季用的。
门窗紧阖,却有冷风乘隙灌入。
他将房中环视一圈,才发现北边那扇对着流渠的小轩窗坏了。
一扇窗牖因支连处失修,只能将就掩上,留出缝隙来,虽已用窗纸糊上,却还是往里漏着风。
流渠的水寒气随风而入,帷房里倘若不燃炭火,便似冰窖一般。
宫人送来炭火被衾膏药,又端来驱寒之药。
床榻之上,手脚麻利的宫人很快换上松软厚实的被褥,室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