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乐舒翌日醒来,时辰已晚,岳暻早已上朝去了。
身上沉甸甸的,她额角胀痛,精神萎靡,宿醉加上岳暻的索取使她看起来像一朵霜打的梨花。
窗明几净,阳光漫射进来,水面的波光折射出斑驳光影,她撑着床榻柔软锦衾艰难起身,被那炫目的光影晃了眼似的,倚在床栏发起呆。
“娘娘醒了么,奴婢进来伺候。”敲门声响起,薛芳的声音闯入耳膜。
她霎时一惊,下意识拉被子想裹住自己狼狈的模样。
昨夜实在累极,她后来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要爬起来穿衣到浴房沐浴了,只怕自己此刻袒胸露肉,身上不洁,与花街柳巷的花娘没什么两样。
她虽然已经自暴自弃,却还想在薛芳和阿兆面前维持住最后一点体面。
她打开被子一角,发现自己规规矩矩穿着中衣,身上也没有黏腻痕迹,稍一怔,含糊应了声。
“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阿兆去给您传膳,王上走前吩咐奴婢给您熬醒酒汤,空腹饮醒酒汤不好,等您用完膳,奴婢再给您送来。”薛芳捧着清水进来。
她接过湿帕子擦拭,脑中闪过几个零星画面。
昨夜事毕,好像岳暻亲自为她擦身换衣,彻底将她收拾干净后自己才去沐浴的。
宫人陆续进来,有的收拾昨夜窗边的狼藉,有的更换床褥锦衾,有的捧了新的摆件重新摆满博古架、高几、桌案、床头。
她瞥了一眼那些花樽、笔山、如意之类的宝玩珍品,心道岳暻还真是慷慨,竟没有因为她恣意损砸就换些低劣的来供她挥霍。
午膳刚摆好,尚寝局的毓贞便来了。
她笑着接过,习惯性探了一下药温就准备喝下。
“王上驾到——”
岳暻随时都可能出没在吾乡山房,云乐舒不觉意外,仍保持喝药的动作。
薛芳、毓贞福身行礼,退居一旁。
“正巧赶上,孤陪你用膳......”岳暻朝服未换,精神抖擞,进门见心爱的女人新妆妍丽,眼前一亮,没有发现尚寝局的人也在当场。
“在喝什么?”她无暇理他,他兀自坐到她旁边,凑过去看。
薛芳便替她答,“王上,是尚寝局送来的补汤。”
这已是惯例,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避子汤这样让人断子绝孙的腌臜物,薛芳实在无法直通通说出口,便自欺欺人称“补汤”。
“不许喝!”谁知岳暻听罢赫然而怒,倏地站起,抢过云乐舒手里喝了一半的药,恶狠狠地盯向躬身候在一边的毓贞,像要将人撕碎般怒喝,“孤何时让你们送这汤药给舒贵妃!”
他捧着那药碗,面色铁青,嗔目切齿。
毓贞一贯古井不波的脸第一次有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回......回王上,奴婢只是按例送避子汤给各宫侍寝过的娘娘,这是尚寝局习以成俗的规矩,奴婢......奴婢并非......”
云乐舒与薛芳的震惊不比毓贞少。
难道送避子汤不是岳暻的意思......
难道岳暻要让她孕育他的孩子......
她顿时汗毛倒竖,脸色苍白。
“自贵妃承宠以来,她回回都喝这汤药吗?”岳暻深深蹙眉,见云乐舒眼神惊惧,脸白如纸,又急又忧,更心生愧意。
薛芳魂惊胆颤,颤声道,“是。”
岳暻掐着药碗,脸上怒意更甚,语气却克制起来,“吾乡山房和其他各宫是不同的,以后此类事情,先问过孤,你下去。”
他不想她误会,也害怕她误会。
他在郦婼樗生下岳岘之后确实与尚寝局明确说过不希望各宫诞育龙嗣,可自从遇上云乐舒,他的心意不知不觉改变了。
他深深记得,烛光摇晃里云乐舒抱着岳岘静静守在顾嬷嬷病床前的模样。
也许,要与她生儿育女的念头便始于那温馨一幕,在遇刺那夜甚嚣尘上,又在看到她怀着别人孩子的那瞬间燃到巅峰。
他后来只觉得,若是不能与心爱之人孕育后代,是人生一大憾事。
他不想遗憾,他二十几年里遭遇缺憾无数,如今只想要诸事圆满,尤其是与她相关的事情。
毓贞浑身觳觫退了出去,连药碗都不敢上前收回。
“这避子汤不是孤的意思,孤......”他心急欲解释。
药味的苦辛萦绕鼻尖,他忐忑的目光在手中那黑漆漆的药汁上掠过,而后直勾勾落到她苍白的脸上,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眸光顷刻转为阴冷,语气沾染了怒气,“你知道这是避子汤......”
她没理由不知道。
她从医,熟知各种药物,怎么可能闻不出补汤和避子汤的区别。
云乐舒看着他,缓缓点头,“是,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