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驱使着,登上了回乡的飞机,回到了他和江栀曾有过短暂交集的地方,一个海边的小县城。他租了车,先是回到他们俩上学的高中,校园里进不去,他失魂落魄地绕着院墙走了一圈。他找到唯一一次和她外出吃饭写作业的快餐店,把江栀当时点的东西全都点了一遍,又要了两杯大可,两个圣代,一个巧克力的,一个草莓的。 他让店员把东西全都打包起来,又去隔壁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白酒,开车去了海边那个废弃的灯塔。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高一期末考试结束后的暑假,江栀返回市里的前一天,约他在这里见面。他们一起沿着海岸线走了很久,苏杨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母亲、癌症、医院、中考、父亲、货车、一连串的死亡、跌入谷底的人生、绝望的深夜……这是自变故发生后,苏杨第一次朝人诉说,虽然这是全班同学和老师心照不宣的秘密,但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他也从未跟别人谈论过这些事。他像是制造了一个密闭的不透光的罐子,将这些他无法承受的事件连同自己的情感都封闭进去,只有这样,他才能苟延残喘。可是在那一天,也许是离别在即,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也许是想回报江栀曾经的坦诚以待,也许是本能想要在此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面前坦露伤疤、剖析自己内心深处最痛的源头,苏杨打开了那个封闭已久的罐子,让他生命中的光照进了这个最黑暗的角落,将他的不幸、他的伤痛、他的彷徨、他的绝望,甚至他曾经不止一次尝试自我了断的心路历程一一地都晾晒在太阳下,用双手捧到江栀的面前,不是为了赢得她的同情,而是为了表达自己说不出口的不舍。 后来在夕阳即将西下,亮橙色的海天相交在一起,海水都变得无比沉静、无比热烈、无比绚烂的时候,他们爬上了那座废弃的灯塔。 他们从窗口眺望大海,以及更远的天空,有几只白色的海鸟掠过夕阳的幕布,在视网膜上留下一个美丽的剪影,夕阳在海面上似乎要燃烧起来,与之相连的海水和云层都沸腾起来。 江栀沉默地看着夕阳,很久很久,才开口说,“苏杨,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能好受点。我爸去世的时候,我妈跟我说,活着比死了难多了,可活着也有意思,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去看看大千世界,不同的景色不同的人,见多了,这里面总有你喜欢的景喜欢的人,如果死了就看不到了,可惜了。” “我也有难过得要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江栀,你还年轻呢,命还长着呢,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吃到,那么多好玩的没玩过,那么多好看的没见着呢,未来我还会遇到很多可爱的人,值得交的朋友,我要把这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跟他们分享,多有意思啊。” “我还要唱歌给他们听,我要自己写歌自己唱,开万人场的演唱会,在台上唱我自己写的歌,让台下的人都为我疯狂。多酷啊,想想都热血沸腾。” “苏杨,我不知道你找没找到自己的目标,但一个人只有一次生命,很宝贵的,咱们到世间来一趟,不能白活,要活的有意义,有激情,不说活得轰轰烈烈的,起码得活得快快乐乐的,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最好是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伴随着江栀铿锵有力的话语,夕阳终于缓缓地沉入了大海,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火红的尾羽。苏杨想起了史铁生的话,太阳从这一边落下的同时,也意味着在另一边的升起,所以日落不是消亡,是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