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寨粮,这些丘八怎么敢抢我的粮……”
朱标知道“丘八”是对兵士的蔑称。上“丘”下“八”正好构成一个“兵”字。
“这‘寨粮’是……?”
“娃娃,你年纪小,不懂。朱大元帅手底下的兵多着哩!他们平日里不事生产,那吃什么?喝
什么?还不是从老百姓手里征收。这家收一点,那家收一点,凑出军饷才能打仗。
以前也不是没交过寨粮,但是勒紧裤腰带,还是能继续过的。谁料到这次,那群丘八竟然将我仅有的一点粮食征走了……
这叫我怎么活啊!
我苦命啊!一辈子没享过福……爹娘走得早,丈夫死得惨,儿子还丢了……
就留我一个人苦苦支撑!
老天爷,你把我的命收走吧……”
老婆婆大哭着。
朱标再细问,老婆婆渐渐说出了自己的经历。
老婆婆李氏,祖上是种地的,父亲那一辈的时候,元庭抢了他们的地,当做养马的马场,他们失去了经济来源,于是各谋生路。
老婆婆来到集庆路(应天府),在纺织作坊当女工,过得十分清贫。
年轻时嫁给了一个码头搬运工,搬运工干活太重,劳累早逝,两人有一个儿子,儿子年幼时走失了,到现在都没有音信,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世上。
后来,她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纺织作坊老板嫌她做活变慢,解雇了她。
谁也不肯雇佣这样一个年老力微的老婆婆。
为了生计,她寻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份大家都不乐意干的掏粪的工作,换取一点微薄的报酬。
祸不单行,她在掏大粪的时候伤了腰,很难再干重体力活了。
正在她为粮食来源发愁的时候,一群士兵出现了,他们进屋搜刮,拿走了仅剩的一点儿余粮。
没有这袋存粮,她该如何度过这个月?
她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邻居们都嫌弃她克夫克子,说她晦气。
绝望的老婆婆泪水连连,解下腰带,将腰带挂在了树杈上,形成一个上吊用的环,“与其饿死,不如我自己先动手,省得受那挨饿之苦……我那苦命的爹娘啊,我那短命的夫君啊,我那可怜的儿啊,我去地下与你们团聚……”
朱标连忙大喊:“老人家,我给你粮!别想不开!”
老婆婆根本不信一个小娃娃说要给她粮食,“娃娃心善,老婆子我知道了。但是你快走吧,别在这里看着人上吊,太晦气。”
她搬来一条板凳,站了上去,把头塞进环里,闭上眼睛,正打算蹬翻板凳!
朱标十分着急,他一个四岁小孩,根本没有力气阻止一个大人自寻短见。
他天性仁善,怎么忍心见到有人在他面前求死。
忽然灵机一动,他煞有其事地说道:“老婆婆,你有没有听说过,人死的时候,如果家里乱七八糟的,小鬼就会轻慢你,欺负你,甚至在你投胎的时候会作弄你,让你投不成好胎;
但是如果家里收拾地干干净净的,小鬼就会尊重你,好好引导你投胎轮回。”
老婆婆闻言愣了一下,无措地看着他,无从判断是真是假。
朱标又添了一把柴:“老婆婆难道希望下辈子投胎成骡马,干一辈子苦力?”
老婆婆迟疑了,底层民众本就迷信,她也不例外,而且越老了越信鬼神之说。
“那我就收拾收拾屋子,再上路。”
朱标见暂时劝服了老婆婆,抬腿就跑,一开始想找到左邻右舍帮忙,可是邻居们都不在,可能是都看表演去了,也不知道爹娘在哪。朱标心头一狠,想了个主意。
老婆婆清扫了家里,本就家徒四壁,也没有太多卫生死角。
做好了一切之后,老婆婆又打算上吊。
这时候,背后传来年轻娃娃的声音:
“老婆婆,这些粮食可够你吃上一个月?”
原来是朱标一路小跑着回来了,他身后,米行的伙计扛着一麻袋的粮食。
朱标刚才去了典当铺子,将身上唯一值钱的长命锁抵押出去,借了两贯钱,又在隔壁的米行买了一斗米(约50斤),雇佣伙计给他搬到这。
米行的伙计在老婆婆面前解开麻袋口的绳子,老婆婆一看,麻袋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精白米!
老婆婆惊异,“这……这是……?”
米行伙计插嘴道:“这是这位小少爷看你可怜,接济你的,快收着吧。”
老婆婆:“!!!”
她不敢置信地望向眼前的小娃娃!嘴唇嗫嚅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朱标吩咐米行伙计:“老婆婆伤了腰,还辛苦你把米抬进去。”
伙计依言照做。
老婆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大善人呐!”
语言无法表达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见过饿死的人,那些人肋骨清晰可见、身体水肿、极度消瘦、死状凄惨,也见过吃观音土把自己撑死的人,那些人细得像柴火棒的身体却挺着一个大肚子,哀叫着死去,十分可怜。
为了让自己保留最后的体面,她决定自我了结。
她已经笃定没有人会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