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银蛾最终还是收下了红包。 那红纸捏在掌心,铜钱冷冰冰的温度透出来,几乎冻伤她。上辈子她还因这包铜钱自责好久,觉得自己之前作为太过分了,罔顾爷爷一番心意。 这时候,院子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爆竹余烬的硝烟气味。 一年过去,一岁渐长。 年后又过了段日子,直到将整个元宵闹尽,才到书堂开学的日子。 王银蛾背的那只书匣似乎变小了,挂在一条胳膊上,木头的褐色和浅色的青衫遥相呼应。 风吹过敞开的窗扇,撩起她散落的长发,她边嘟囔着风大边束发,浑然未觉,一只米粒小的桂花顺着风吹落在她的窗台上。 大冬天的,桂树又怎会开花。 “娘亲,我走了!”王银蛾朝家门口挥一挥手,又独自踏上通往私塾的青石板路。 夫子依然是以前的夫子,嘴里念叨着支吾者也之类的古文。 底下的学子随着他的节奏摇首,似念似唱,木制的窗扇皆半敞着,阳光和着草木的清新一同随空气涌进书堂。 王银蛾玩心未归,还在想念哥哥元宵前那日向她告别:“此去一年内难以见面,在家好好照顾爹娘和自己。若是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 “哥哥,一路顺风。” 一股淡淡的忧愁笼上眉宇。 正出神间,一道略微苍老却十分可亲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小友,何事令你忧心?” 她愕然抬头,是一个和善可亲的老头。这人也从未在她上辈子的记忆里出现。 王银蛾起身,拜了拜道:“夫子,我在想,人生为何离别多,而相伴难。” 哥哥出远门做生意去了。 三叔也投奔他的活计做营生去了。 爹爹也说过段时日要离家出门一趟,估摸着三个月后才能归家。 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空气都似乎因少了别人的呼吸而愈发清寒寂寥。 老夫子抚须微笑:“若无离别之楚,何来他日重逢之喜?许多事情,我们也许当下思觉难以忍受,简直如坠地狱,待得他日再回头省视,若有所思,一切实在冥冥之中。” 王银蛾茫然地看着他,实在不懂其中含义。 老夫子不再言语,叫她坐下,旋又恢复讲课。 课后,就是午饭时间。吃罢饭,王银蛾回来,不想撞见几个小子正在撕扯她习题、书本。 “你们做什么?”王银蛾又惊又怒,快步上前,眼神落在被撕烂的书上倏然转暗,唇角紧抿。 她还未问,那几个小子已先吐露缘由,模样高傲得像几只待拔毛的公鸡。 “你一个女孩子有什么资格读书!又有何德何能让夫子都喜欢你!” 王银蛾呵地一笑,嘴唇一张一合:“因为你们蠢呗。” 大家都是小孩子,脾顶气大。一听,立即努怒了。 “给我上!”最中间的那小孩发号施令,其余几个人立马涌上来,一把按住她两条胳膊。 “不过,你长得倒真是俊俏——”中间的小霸王说着,促狭地将手摸上她的脸颊。 王银蛾双目幽暗,盯着他的动作不语,突然一张口对着那只手咬下。 杀猪似的嚎叫响彻整个书堂。 王银蛾趁机挣脱束缚,如恶狼似的扑上作主的那小子,双手宛如利爪朝他狠狠抓去。 另几个小孩吓得哇哇大叫,又惊又惧,想拉开她,却被她反手一挥,一脚踢飞出去。 惨叫声连绵不绝。 文嫂和几位夫子听到其他小孩子打报告,急忙赶来,却看见王银蛾按着几个小孩狂揍。 这还得了?一个夫子大喝:“住手!” 王银蛾突然惊醒,猛喘粗气,把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模糊的学子朝前一扔,随后垂目立到一旁。 前头一个夫子颤颤巍巍地走上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何故伤人至此?” 王银蛾正要解释:“夫子我——” 那夫子已怒而甩袖,喝道:“不必解释!领着书匣滚吧!” 王银蛾眼眶一热,袖中的拳头捏紧,便将头垂得更低,不去管被人恶意翻倒在地的书匣,径自踩着被撕碎的书页离去。 莫不是变成了小孩子,心智也变得小孩子起来。 身后有人忽叫住她:“银蛾,且慢。勿归,我已派人去请秦大娘,你和我来。” 抬眼一看,却是文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