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吗? 愚昧的孝子即使得知被他狡诈自私的母亲欺骗,也依然无悔地继续这个圈套。 书写卷烟城史书的人说不定脑子一热,就会挥笔写下这样凄美的故事。 可王银蛾一眼看穿了她父亲孝顺底下的本质,嘴里说着尽孝,实际上每年照顾家里老家伙的人却是她娘亲。 说是孝顺,倒不如说是软弱,和事不关己的冷漠,毕竟他一分钱也没有,家里的钱财收支都有娘亲打点,他一分也不用还。 可是家里的钱全交出去,还不够。到最后是哥哥拿出了这些日子的积蓄,还了这笔无头债务。 王父沉默着接受,沉默地看着对面一排反反复复数钱对账的爷奶,还有临时赶来的大伯一家,最后闭上眼。 王银蛾立在堂屋里,将所有人的神情收进眼底,暗自好笑,但面上却要装出凝重悲伤的表情,好像一具厚重的面具上脸。 她麻木地看着这场闹剧,总算在上辈子记忆里找出这段尘封往事。重来一世,该闹掰的人还是闹掰了,恶语相向又重演一遍。 所以她重来一世的目的是什么? 是要她警惕人世间的感情多么脆弱吗? 这一年,早春,私塾还未开张。她十五岁未满。 因为家底亏空而辍学,那袭青竹颜色的书生长袍被洗净后折好存入箱匣里,那只装书的匣子则被卖给年幼要入学的小孩家了,至于心心念念的女官的推荐名额被另一个女孩拿走了。 那女孩正是城东柳秀才家里的幺女,名唤相如。 王银蛾讨厌柳相如,她费尽心思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对方却可以轻易得到手。这世道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她王银蛾就是明明白白地嫉妒柳相如,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银蛾,即使你仍在私塾,这女官的推荐名额也未必落到你头上,何况即使有了这名额,也并不见得能真的做女官。” 王银蛾惊醒,垂首看向桂花树底下的娘亲,她想来是发现了自己的心事。于是扯唇笑了下:“娘亲,女儿知晓,只是这心思总要时间消磨,一时半会儿看得开也放不下。” “你知道便好,我只怕你突然想不开。”说着,秦母将怀里的菜篮往上一送,“去,市场里买一把荠菜回来。” 这日距那场腥风血雨已过去十来天,秦母早带着银蛾兄妹回了娘家。 小住几日后,王父遇见当初的乡里,在那位乡里的帮助下租了处破落院子。 正值春日,荠菜兴盛,有投机者取荠菜置于市场呼高价卖之,往往一哄而抢空。 王银蛾从树上滑下来,取过篮子就要出门,却被秦母叫住:“我家虽然还很落魄,但出门需得整洁示人,免叫他人瞧个长短!” 她走上前,一双手轻拍了拍裙裳上的灰尘,又整理扶平衣袂,才将银蛾的肩膀往前轻轻一推。 “去吧。你不是想吃饺子吗?我今天包荠菜饺子。” 春日融融,长街繁华热闹,王银蛾的心情也不禁好上几分,她步上石桥,看着船只从桥下流过,又下石桥,再行一段长街,在一块横匾额题着“西市”二字的牌坊下停下。 荠菜摊位卖的火热,人潮涌动,王银蛾环视一圈,额上浸出点汗。 接着一鼓作气,仗着娇小的身形,像泥鳅似的钻进那细而窄的缝隙,伸出手大喊道:“荠菜来三扎!” “哎呀!我先来的!” “快,摊主先买我的!” 王银蛾被挤来挤去,心想干脆她出城挖野菜卖好了。 好不容易抢到三扎荠菜,她一抬头,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心里一沉。 “以后再也不要去买菜,人都要挤死人了。”她低声抱怨,随手折一支柳条,握在手中把玩。 这是水渠旁生着的柳树,青绿的颜色渲染着春天的可爱。 远处一声短促的笛音掠起,她抬头看去,石桥对岸嗒嗒驶过一辆板车,上面坐着一对穿布衣的老夫老妻。 就是那对害她无家可归的家伙! 王银蛾忙提着裙摆噔噔踏上石桥,穿过人流,方下石桥却猛地惊醒,与板车上那对夫妻相视一瞬后迅速挪开了眼。 奇怪,她分明和这两老家伙断绝了关系,何必见着人如此紧张。 不过,他们这大袋小包的是要去哪里? 于是腰杆挺直,提着那只篮子,面不改色地冷眼旁观那辆板车缓缓驶过去。 对面两人也是一脸冷漠地扭开头,当她如从未认识的陌生人。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