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主殿玉皇殿西侧有一条古碑绵延的碑廊,其中一座青玉大碑独茂碑林,高达三丈,乃第四代龙虎山祖师迁至此地树立,上书紫霄福地四字,传闻与徽山牯牛大岗那块“独享陆地清福”共成子母碑,此时一名穿正黄色尊贵道袍的道人站在碑顶, 遥望徽山大雪坪,一脸愤愤然。
碑脚则站着三位都上了年岁的老道,穿戴各有特色。
最年长者须发如雪,凉鞋净袜,身上只是一件寻常的鱼肚白苏纱道袍,并不怎么出彩,但好歹披了件出尘的方士鹤氅,隐约有几分得证大道的长生气派。
年龄次之的老道就要邋遢太多,一件青布厚棉袍子, 可见污渍斑斑,似乎怕冷,脚上踏着一双厚底暖鞋,加以棉布裹腿,让人好奇这老道如何有资格站在这天师府内宅。
剩下一位则就吓人了,内袍正黄不说,还外罩了一件紫色大褂,华美尊贵到了极点,天师府宗室嫡系可穿黄,赵静沉赵凝运父子便是如此,龙虎山寥寥无几的尊贵真人可披紫,白煜属于这一范畴, 而那可以黄紫于一身的道士, 毋庸置疑, 唯有道门掌教赵丹霞一人!
这是龙虎山与天子同姓的四位大天师: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闭关图破关的赵希翼,才气超群却生性散澹的赵希抟,道门领袖赵丹霞,擅写青词雄文的赵丹坪,终于碰头齐聚。
招摇山大雪坪异象都落入了天师们眼中,李淳罡谶语剑来,正是被赵丹坪阻拦,才使得天师府桃木剑不至于出鞘飞离,后面也是赵丹坪出声要求老剑神还剑,听到回复后,赵丹坪怒发冲冠,赵希抟为老不尊,笑得不行,赵丹霞与父亲赵希翼相视一笑,且不说境界高低,养气功夫差不多算天下无敌。
赵希抟年轻时候就与侄子赵丹坪不亲,总觉得这孩子打小就不讨喜,阴沉沉的,没半点赵姓子孙的大气,因此老天师从不掩饰对赵丹霞的偏爱,赵希抟赵丹坪叔侄二人可以说是命理相克, 虽有至亲至近的血缘关系,但双方见面都没好脸色。
赵希抟没好气道:“赵丹坪, 还站着祖师爷的石碑上头做啥,李淳罡就没想搭理你,你喊破喉咙也无用,要不你飞剑一个,去大雪坪与李淳罡斗个天昏地暗?叔叔可劲儿帮你摇旗呐喊。”
赵丹坪冷哼一声,还是飘下石碑落地。飞跃碑顶,本就于礼不合,当时只是恼恨李淳罡的蛮横手段,才顾不得身份忌讳,现在稍稍冷静下来,赵丹坪也就不再坚持。
被轩辕敬城强行突破境界惊扰清修的赵希翼,双手插袖,感慨道:“轩辕敬城拼却性命入陆地仙人境界,实在是可敬可叹,不过后来居然有天人高手敕令北斗,肉白骨,活死人,将他从阎王殿抢了回来,实在是令人骇然!”
最富仙家气态的赵丹霞点头道:“轩辕世家经此一役,如不是那位天人高手,怕是徽山气运已经折损殆尽。如今轩辕敬城未损,徽山气运反而更加鼎盛,龙虎山怕是再难压徽山一头了。”
赵希翼面有戚容:“祸福无门唯人是召。古人警语,不可不察啊,我龙虎山当引以为戒。丹坪!”
赵丹坪虽说性格偏激,但道法武功心智才气俱是当世一流,听闻父亲一声喝斥后,原本想与叔叔赵希抟争执几句的念头立即消散,静心凝神,顿时锋芒敛尽,再无要与那李淳罡争强斗狠的迹象。
天师府传承一千六百年,多数情况是代代父子相传,掌教天师若无子嗣,便由兄弟叔侄继承,绝无外姓道人或者女子接任的先例。
上任掌教天师赵希慈膝下便无子嗣,当初赵希抟、赵丹霞和赵丹坪都有资格执掌龙虎山,接过清治都功印、镇运剑、泰皇经箓三件法器的。
当时的天师府意见也并不统一,直到山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祖宗有意是让赵希抟接过大任,才出现了变故,赵希抟干脆直接逃下山去江湖逍遥了,撂下了一句:传我不如传丹霞。
这才有了赵丹霞做掌教的局面,赵丹坪当然心有怨气,后来他去京城,明眼人都知道里头有赌气的含义。
所幸天师府在赵丹霞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举成为天下全部道门领袖,本意是要在天子脚下自立门户的赵丹坪才真正低头,故而父亲赵希翼才有那一番福祸无门的凌厉说辞。
赵丹坪冷澹道:“那李淳罡重返剑仙境界,是一桩壮举不假,可他偏偏在大雪坪与我龙虎山借剑一千,这事情传出去,天师府颜面何存?”
赵丹霞轻声微笑道:“面子这东西,在丹霞这边丢了,就由丹坪在京城那边多多捡起便是,能者多劳,大哥在这里先告罪一声。”
“大哥你这泼皮无赖的说法,成何体统。”
赵丹坪无奈道,语气不再一味刻板生硬。
这些年离开龙虎山,赵丹坪在天子身侧岂会是简单的书写青词?遇到诸多因缘巧合,体悟天道,才与黑衣僧人杨太机锋相争。赵丹坪的性格逐渐通透如意起来,不再像壮年时候那般激烈,动辄要与人玉石俱焚。搁在十几年前,赵丹坪早就提剑去了徽山找李淳罡麻烦。
说来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