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拐杖。发号施令的象征。 “都是你们害的!”郑老伍双目赤红,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想要撕咬下莫念三人的血肉似的,但是他刚刚那一摔,应当是摔断了腿,挣扎着爬不起来。 还有不少村民,也恨恨盯着莫念三人,都怪这几个外来人! 可是他们沉重的身体自己拿不起武器,只能充满恨意地盯着他们。 “错了。” “错了,要怪,应该怪我们自己。”郑仓喃喃道。 他也在迅速老去,黝黑健康的皮肤长出皱纹,头发染上花白颜色。 三十年前的事情,却忽然又清晰在脑海中重现。 他仿佛又看见了他的弟弟,小廪。 他的弟弟那么可爱,乖巧,见到谁都露出甜甜的笑容。出去玩的时候捡到了甜果子,自己舍不得吃,要带回来给他和爹娘。 他的弟弟死了。 因为那些村民们在狂欢中忘记了,还有个被他们亲手打断了腿的孩子。 抱着弟弟小小的尸体,父母以泪洗面,不肯吃那所谓的“长生药”。 因为过于伤心,他们很快病逝了。 而他自己,郑仓还记得,那天村长那个高高在上的,讥诮的神情,“你呢?你也不吃吗?” “我...” “我吃。”郑仓抓过他的那份“长生药”,囫囵吞了下去。 他不能死,他要和这些人一样,长长久久地活着!他还要为他的弟弟,他的父母报仇。他还有未婚妻李婵。 可是,真的是为了弟弟和父母报仇吗? 那一瞬,是对生的渴望压过了一切,压过了仇恨,压过了良知。 可是现在,凝固的时光飞快流逝,他的身体迅速地老去,却反而有种,回到三十年前的感觉。 郑仓看着他们的村长,郑宁贵。 郑宁贵躺在地上,充满怨毒地瞪大眼睛盯着郑仓眼珠浑浊,眼白发黄,嗬嗬地喘着气,却几乎已经是有出气没进气了。 郑仓头一次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脸,这张曾经在他记忆中威严独断,不可忤逆地一张脸,这张凶恶的,可怖的一张脸。 这张脸现在垂垂老去,眼睛里仍然充满怨愤狠毒,但是已经无力回天,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倒在地上如同一条在烂泥里挣扎的鱼。 郑仓的头发也已经一撮一撮泛出灰白,眼睛里的疲惫终于和他的外表相吻合,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郑宁贵,“你后悔了吗?” 时至今日,对于三十年前,用那个无辜小男孩的生命作为诱饵,去捕杀传说中的神兽,后悔了吗?屠杀这些传说中的生灵,生剖其脑,追求所谓长生,后悔了吗?三十年来,把村子里的妇孺推出去献祭,亲眼看她们在绝望中痛苦死去,后悔了吗?如今自己也只能绝望无力地躺在这里,等待死亡降临,后悔了吗? 郑宁贵嗬嗬喘气的声音更大了,眼里红血丝爆起,他说不出话来,但是心里满是怨毒,他怪,怪这几个该死的外来人,他们村好好的,为什么要闯进来破坏他们的安宁?怪这些该死的风狸,死了三十年了,为什么还不肯安分,要兴风作浪? 怪他的这些村民们,蠢笨没用,连这几个外来人也杀不掉。怪郑仓一家,愚蠢又固执,不过是没来得及救他们家的娃娃,他爹娘居然想联合村民们一起反对他,那两个家伙很快死了,早知道当时就应该把郑仓送去和他们一起团聚。 郑宁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但是怨毒全写在眼睛里。 郑仓握着锄头的手青筋暴起,已经有些生锈的锄头高高举起,对着郑宁贵的脑袋。 郑仓满眼通红,手在颤抖,终于,他还是重重挥下了锄头,“去死吧。” 那个外来的莫念姑娘说,他们吃过风狸的脑,魂魄无法超生,已经没有来世,郑宁贵也没法再去向地底下的那些人赎罪了。 死后无法赎罪,就活着的时候赎吧。 郑仓睁着眼睛,滚烫的血溅在他脸上,“你后悔了吗?” 对你做过的这些恶事,对你第一个推出去献祭的小姑娘,你的重孙女。 那是个眼睛大大的小姑娘,死的时候才七岁,坐在那顶竹轿上的时候,还在哭喊着太爷爷。 郑宁贵被鲜血糊住的浑浊眼珠轻轻动了动,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悔恨。 不过,悔恨不悔恨的都不重要了,他的眼珠不再转动了,他死了。 一切也该结束了。 郑仓收回目光,看着其他的村民们,喊杀声嘈杂一片,他们仍对那几个外乡人步步紧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