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碧衫的美人引着灯,走过蜿蜒的石子路,两边是苍苍竹林,映着月色,清幽静谧。走到竹林尽头,方见一座小院,院门处隐隐可见“竹声院”三字,字体清俊苍劲。 屋外清幽,屋内昏昏。 月白衣衫的公子坐在桌前,眉目温朗如清风明月,走得近了才能见他却是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双腿上盖着薄毯。 双腿残废的年轻公子正在雕刻一枚巴掌大小的青玉葫芦,葫芦通体泛着莹润的光,其上一道长长裂痕,已被修补了大半。 听见她进门的声音,男人并未抬头,目光只落在小小的玉葫芦上,手中刻刀极稳。 碧衫美人并不前去打扰,只提着灯安静地侍立在一旁,看着男人一点一点,以玉泥修补葫芦上的裂痕,原本显眼的裂痕在烛光的映照下逐渐模糊,几不可见。 待男人落下最后一刀,玉葫芦彻底成型,在烛光映照下泛着莹润的光,碧衫的美人才上前两步,将已经快要燃尽的走马灯放在他跟前。 “送我的?”男人轻轻拨弄一下灯角的铃铛,铃铛发出悦耳的轻响,“很漂亮。” 今日是花灯节,山下想必热闹非凡,他却并不在意,一点要踏出这小院的意思也没有。 碧衫美人将灯向他身边推了推,一双美丽的杏眼中透出几分欣喜,牵了牵嘴角,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未能成功。 男人的目光扫过她衣袖,顿了顿,“怎么划破了?” 是被那只小鸟啄破的吧? 碧衫的美人低头看向自己袖摆,却见在那小鸟啄破的裂口上方,还有一道长长口子,不知在哪划破的。 男人却习以为常,拉过她的手卷起衣袖,藕白手臂上也留着一道不浅的长长伤口,不过伤口处并无血痕,伤口之下也并非皮肉,而是隐隐可见冷玉似的内芯。 男人握着她的手臂左右看了看,好在只划伤手臂,未损及关节,不难修补,“去把箱子拿来。” 碧衫的美人安静点头,熟门熟路将一个木质小医箱提过来,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罐,卫雪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青玉柳叶瓶,里头装着的是玉屑制成的白泥。 她是以秘法铸造,白玉雕像化作的美人,但纵然外表再与常人无异,但终与活人不同。 她口不能言,也没有痛觉,常常受伤了自己也不知道,就如同此刻,看见伤口才后知后觉。 男人倒出小半碗玉泥,用小刷子细致涂抹在伤口处,他的手法轻柔细腻,很快便已看不出半点伤痕,一双玉臂如新藕。 “去外头吹吹风晾一会吧。”男人将青玉瓶收起,淡淡道。 碧衫的美人不动,一双杏眼讷讷地望着他。 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她是尊哑巴美人像,说不出话来。 男人也无意知道,他亲手铸造的这尊美人像有些什么想法,淡淡摆了摆手,“浮白,去吧。” 美人只得转身出来。 月上柳梢头,竹影幢幢。 浮白独自坐在小屋外的石阶上,碧色的裙裾铺满了半边石阶,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衣摆,新敷上的玉泥很快便开始干了,浮白有些孩子气地晃了晃胳膊。 一只羽毛鲜亮的靛颏鸟落在近前的竹枝顶上,于枝头纵跃,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啾鸣声,似乎在唱着不知名的小调。 浮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侧耳细听,一时听得痴了。 这声音真美。 浮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张张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浮白眼中闪过一点懵懂的失落。她不过是主人雕刻而成的一座玉人偶,虽然外貌和真人无异,若不知她的底细,任谁也看不出她并非真人。 主人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雕琢出一个她,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但是再绝妙的技艺,她和真正的人还是有所不同。 浮白无法理解那些不同在哪,她只知道,她是个哑巴,永远没办法开口说话。 开口说话,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浮白晃了晃腿,有些神往地看着在枝头跳跃歌唱的鸟儿。 鸟儿浑然不知正有人羡慕着自己的歌喉,一曲歌罢,扑腾扑腾翅膀远去。 有人来了。 浮白的目光一转,看向小院门口。 一个圆脸的少年站在门口,少年衣摆也绣着一枚淡金色的祥云图案,便知是方诸阁弟子。 院门不过半人高一扇木门,虚虚掩着,少年却踌躇着不敢进来,只在门外唤道,“师兄,我是阳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