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就这样不知躺了多久,时光混混沌沌,只依稀记得太阳落下又升起。 父母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腐肉的味道引来苍蝇盘旋不去。 小男孩终于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后院,双手握着一把染血的锄头,开始挖土。 锄头已经断了,是那豺狼妖来的时候,阿爹试图用锄头保护他们,叫那豺狼妖轻轻一挥,锄头就断成了两节。 小男孩握着这断裂的锄头,麻木地一下一下往外铲着土,稚嫩的手上磨出血泡,不知过去多久,终于勉强挖出能容纳两个人的一个土坑。 将父母残破的尸骨小心翼翼包着,放进土坑里埋葬,用鲜血淋漓的小手捧着泥土,一抔一抔洒进土坑,渐渐掩埋住父母的尸身,堆出一个小小的土包。 整个过程中,男孩都没再哭泣,一双眼黑沉沉的,只有麻木。 埋葬好父母,小男孩仰面躺在小土包旁边,想象这是父母温暖的怀抱。 苍蝇已经开始围绕着他盘旋,不知是因为他身上沾染的血腥,还是因为他已经开始散发出将死之人的气息,惹来苍蝇垂涎。 小男孩突逢巨变,又冷又饿又累,躺在父母的坟前,或许就这样死去,也很好。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饥饿的感觉甚至都已经消失,只余混沌,灵魂轻飘飘的,仿佛游荡在小院上方。 一滴冰凉的雨水滴落在他额头上,接着是脸颊上,嘴唇上,夏日的暴雨忽然倾盆而下,紫色的闪电照亮夜空。 雨水转瞬之间就将他浇透,躺着的男孩一动不动,面色青白,如同死人。 不知从何处跑来的三两只老鼠围在他身边,啃了啃他的手指,这年头,尸横遍野,老鼠都已经习惯了啃食尸体。 地上的男孩手指却忽然动了动,一下子坐了起来,老鼠惊得吱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却没彻底跑开,反而在黑夜中睁着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它们的食物。 小男孩黑沉沉的眼睛转动一下,望向这几双绿油油的眼睛。 小男孩的手忽然动了动,握紧了旁边染血的那半截锄头,口中喃喃道,“快跑,雪园,快跑。” 活下去,他要活下去,父母拼尽全力,就是为了让他活下去,他要活下去,大仇未报,他怎么可以死? 小男孩乌沉沉的眼睛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求生的欲望,他闭了闭眼睛,不动声色仰面躺下去,半阖着眼睛,一副半死的模样。 几只老鼠吱吱叫了两声,试探着向前两步,见他没有反应,便大胆地凑上前来。 感觉到老鼠的胡须已经触碰到了他的手臂,小男孩忽然睁眼,断裂的锄头扎穿了一只老鼠的脑袋。 “吱!”其他两只老鼠吓得迅速奔逃,一下便没了影。 小男孩拎起这只已经死透的老鼠,慢吞吞起身,把它丢进锅里煮了,面无表情地吃下去。 家里已经没有粮食了,不仅是他家,许多人家都已经没有粮食了。 如今这个模样,没人敢去种地,田地已经都毁损了,大家都躲在家里,从前的余粮已经吃尽,就连外面的草根树皮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老鼠汤的味道腥臭难闻,小男孩一阵反胃,却强忍着没有吐出来,再不吃东西,他就真的要死了。 至于吃了这些,会不会染上什么鼠疾瘟疫,已经没人顾得上了。 一碗腥臭难闻的鼠汤下肚,身体也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小男孩心知,再留在此处,不是饿死,就是被妖怪吃掉,更可怕的,被饿疯的邻居吃掉。 妖怪见人就杀,很多天没有人敢出门了,所有人都已经饿疯了,已经开始出现人食人的情况,必须得离开了。 小男孩在家中翻找一圈,将那半截锄头,和一把菜刀装起,跪在父母坟前磕了三个头,最后看一眼这个已经鲜血斑驳如地狱一般的家,转身出门。 他知道,平南城的最南边有一座高山,高山之上住着仙人。 方诸阁。 人们说,方诸阁的仙人能制遮天蔽日的木鸟飞鸢,能制飞箭连弩,能制各种各样神仙法器。 他要去方诸阁。 在爹娘横死之前,他们曾经见过方诸阁的仙人的,仙人同那些妖怪缠斗。 但是,或许是这平南城太大,妖怪太多,即使是仙人,也感到无力了吧。 他们曾经亲眼见着一个衣摆上绣着金色祥云图案的仙人,同好几个妖怪缠斗,仙人不敌,生生被那妖怪掏出了心脏。 即使是仙人,也可能斗不过这些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