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渐离看着少年步伐踉跄的身影,眼眸愈发悲伤,但他真的不能说。
过往的一切,还没到可以挑明的时候。
荆轲的死,公孙丽的死,牵扯的人太多太广了,他不能让天明小小年纪就背负上如此沉重的仇恨。
这真的是,仅仅只需两句话,就足以让这孩子天下皆敌的残酷现实。
里屋,端木蓉和千泷站在门口附近,同样处于沉默之中。
机关城石室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不过显然还不足以彻底隔绝天明刚才如此歇斯底里的叫喊。
这让室内的两人将一切听了个一清二楚。
千泷并不清楚天明的具体身世,所以她此时的更体谅情绪几近崩溃的天明。
既然和他的父亲是好友,为什么不肯告诉天明他的父亲是谁呢?
而知道内情的端木蓉自然更能体会高渐离心态的纠结,有些话,真的还不能说出口。
犹豫了一下后,千泷扭脸看向端木蓉,“蓉姐姐,高先生他为什么……”
端木蓉摸了摸千泷的小脑袋,冲她十分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是沉重的摇了摇头。
千泷当即明白,蓉姐姐并不想说明个中缘由。
一向听话的她,自然不会无礼强求,眼眸一暗,不再言语。
端木蓉不肯告诉千泷的原因是,不想她因此背负上不该有的负担。
一旦挑明天明的身世,聪慧的千泷瞬间就能理清发生在天明身上的所有特殊情况,但也会发现,自己和天明,在刹那之间,便背负上了其实和他们并无直接关系的一份不可化解的仇怨。
对于这份残酷的现实,高渐离选择的是想办法让二人疏远,而端木蓉选择的却是放任自然。
永远不要忘记,这个几乎永远冷着脸的姑娘,其本质的善良。
在端木蓉看来,荆轲和古寻之间的这份仇怨,只存在他们那一辈人之间,是墨家和流沙之间的矛盾,和千泷和天明这两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无关。
她不愿意为了上一代的仇怨,而去干涉孩子们的事。
也许……高渐离那种及时止损的做法才是正确的,或者说更合适的。
但是,端木蓉,其实是个和盖聂很想的理想主义者,只是她没盖聂那么远大的抱负,更多只是希望一些人生中的琐事可以尽善尽美。
天明和千泷的这份友谊,或者说这份可能发展的更深的情感会走向怎样的结局,端木蓉确实不知道,她只能做出自认为最完美的抉择。
室外,高渐离经过一阵沉默之后,终于站起身,离开了这里。
大敌当前,他对雪女的挂怀只能搁置一边,对天明的担心亦是如此。
他现在要做的,还是按照班大师之前的吩咐,去守好中央水池。
不过在此之前,他先去又挤出了一批人手,吩咐他们去盯住盖聂,不允许对方离开房间半步。
几个寻常弟子自然没本事看住盖聂这个剑圣,这只是表明一种态度。
如果盖聂肯接受这种监管,那就当一切无事发生,反正每天不会缺你吃穿,如果不肯,那就代表对方有问题。
老实说,这属于流氓逻辑,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正常人无缘无故受到这种怀疑,都免不了生气,何况盖聂还是堂堂剑圣,一时心气不顺,脾气上来,和墨家发生碰撞很正常。
但是高渐离觉得,自己压根也没必要和盖聂讲道理啊!
虽说他也知道盖聂是帝国派来的卧底的几率确实不大,但是……多防一手总没错吧?
这一波啊,既是公事公办,也是以权谋私,两不耽误。
反正在这场危机之中,高渐离也没打算借助盖聂的力量,就让那人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当个摆件好了。
………………
远处的山峰,原本还算正常的峰顶此时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月华照耀之下,什么灼烧过的树枝,碎裂的冰碴,浑浊的积水,零零散散到处都是。
古寻盘膝坐在已经被打的稀碎的火堆旁,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很是无奈的指责道,“我说月神,大家朋友一场,闹着玩你至于扣眼睛吗?”
“我就开个玩笑——这么明显的玩笑,你别说自己听不出来!”
“呼……”古寻对面不远处,月神竭力的平复自己涌动的气息,可惜收效甚微,尤其是看到古寻摆出这副受害者的面孔指责自己的时候,喘息声尤为剧烈,交叠的衣领之下,高耸的山脉区域起伏越发明显。
方才一番激战,她们五个全都累个半死,却连古寻的衣角都没摸到,这家伙现在还一副被迫害了的模样,能不让她来气吗?
又喘了几口气,月神勉强缓过来点劲,也懒得再维系表面上的和气,直接厉声回应道,“你觉得是玩笑,我可不觉得是!”
指着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说她未婚先孕偷偷生了孩子,还是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孩子,这话说到天边去它也不算玩笑。
好听点这叫诽谤,难听点这叫侮辱。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古寻双手抬起,示意月神稍安勿躁,“我说的闹着玩扣眼睛,指的是你别扣自己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