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前任县令居然能在地方上连任七年,实属难得,一般地方官最多三十个月。
这其中没有点小九九,谁能相信?
只是天高汴京远,百姓们纵然被压的苦不堪言,也无处申冤。
顾临之透过这破烂的账簿,竟也窥到了一丝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味道。
李世兴这整理烂账,一整理就是整整三天。
三天灯火不熄,彻夜通宵的查账,让他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模样憔悴,原本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如今眼下挂着乌黑,倒像得了痨病。
虎妮儿给他送汤,有些心疼的说:“这账簿积压这么多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查得完的,何苦这样,凭白熬坏了自己身子。”
村里人没几个识文断字的,李世兴手里也不能没有人用,于是虎妮儿自告奋勇,跟着李世兴走。
这几天她一边帮李世兴整理衣食住行,一边也在安排灾民事宜。
雷厉风行的样子,惹的上下称赞。
李世兴将绿豆甜汤端起,轻轻啜了一口,凉汤带着丝丝的甜味,沁人心脾,是他许久不曾喝过的味道。
不得不说,当官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这要分给灾民的绿豆甜汤,他能喝到第一碗。
“这些陈账烂账若不早点查清,积压着,我又怎么好去收拾那几个关在牢里的硬骨头?”
李世兴眼里闪着森然的光。
这几日查账,烂账坏账一堆不说,还叫他查到了几分官商勾结的苗头。
如今虽尚未查清,暂时定不了牢里那几个硬骨头的罪,但李世兴心底十成把握没有,也有八成把握。
虎妮儿见他眉头深深皱起的样子,很想伸手为其抚平,手伸出去,见到自己那粗糙饱经风霜的双手时,又忍不住收了回来。
她微垂着眸,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情绪——
这一双手实在太老了,就像她一样,已经经历了二十八载风雨。
她佯装开心的说:“还是你有本事,那就好好的查,一定不能给这些坏老板好果子吃。”
李世兴嗯了一声,又听得虎妮儿声音自头顶幽幽传来:“有几个阿伯阿娘一直在给我介绍夫婿,说是我岁数也大了,再不成亲,恐怕我都不能生了,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他这才抬头看她,有些惊讶:“你若是觉得没有合你心意的男人拒绝就算了,问我作甚?”
虎妮儿笑笑:“这不是觉得你眼光好吗?”
李世兴扶着甜汤,思忖着道:“若是不愿意成亲就算了,何苦多一些人来束缚自己。”
虎妮儿咧了咧嘴,有些苦涩:“可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再过几年,都是能当祖母的年纪了,便是不做祖母,如我一般大的女子,孩子也有几个了。”
听的顾临之心惊肉跳。
在现代,虎妮儿这个年纪选择不结婚再正常不过。
在宋朝,像她这般大的女人,却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
李世兴抿着嘴,扭头看她:“那你的意思是如何?”
虎妮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什么话。
最后只低下了头。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泼辣的捍卫自己权利的虎妮儿,而是一个对未来分外迷惘的女人。
她声音轻轻:“我想,要不就你帮我挑一个还顺眼的嫁了吧,姐相信你的眼光。”
不想嫁就不嫁!
哪里去在意那么多人流言蜚语?
顾临之看的气炸。
他实在见不得这些被封建制度摧残的女人,还让一个男人帮你挑另一个男人。
这妮子,活了二十八岁,怎么还榆木脑袋!
李世兴感觉周身气压沉沉,他微抬眼看着窗外。
果然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大眼,目光中格外急切。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望向虎妮儿,“若是不想嫁,不嫁就是了,你可曾想过做点什么事业吗?”
事业?
这个词语对于一向泼辣的虎妮儿来说格外遥远。
或许说,这两个字对于天下所有的女人来说都格外的遥远。
女人就应该相夫教子,就应该从一而终。
哪里有能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子?
那都是为众人所不齿,最卑贱的女人。
就像虎妮儿,她泼辣的性格,让村里男人害怕,导致这么多年都没嫁出去。
这几天若不是她一直忙上忙下,又是大难过,灾民们县民们对她都有好感,断然不会有这么多姻缘来找她。
她简直不敢想自己若是对事业还有想法,到时候又会被那些男人如何看待?
因此急急摇头:“我如今都二十八了还没嫁出去,我爹在家里整天愁的要死这事你也知道。”
“我若是再不嫁,恐怕我爹死都要合不上眼了,如今好不容易有几个眼瞎的看上了我。”
“你怎么不帮我,反而还让我别成亲!呢……”
她声音越发急切,眼里头的慌乱不似作伪,可那慌乱究竟是对自己无法成亲慌乱,还是对即将溜走的事业慌乱?
李世兴沉沉的望着她,那双平静的眼眸竟让虎妞也安静下来。
她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