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利的哨音响起,黑齿恒竭尽全力吹哨,直到口腔里有鲜血特有的咸腥味,他觉得自己的肺已经出血了。他听到楼梯上响起密集的脚步声,那是在城墙下等候已久守兵们,黑齿恒翻过身,仰面朝天,吐出哨子,嘴角含血,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用力拉!”在城墙背后,沙咤相如大声叫喊,士兵们用力扯动绳索,让杠杆转动,将皮囊里装着的碎石飞出,越过城墙落在敌人的头上。
顾忌被唐人的连弩的可怕威力,黑齿常之将这些投石机械布置在城墙后面的空地上,这样虽然保证了机械和士兵的安全,缺点就是命中率和射程大打折扣。但不管怎么样,石头就是石头,只要砸到头上都会死人的。
“不要乱,把盾牌顶在头上,前进!”元骜烈高声叫喊,他以身作则,走在最前面,有人被石头集中,像木桩一样倒下,但后面的人填补了空缺,继续前进。
方阵来到城墙下,最前面的盾牌停下脚步,他们竖起盾牌,组成一道盾墙,后面的弓手上前,向城头上的百济人放箭,扛着盾牌的人们一拥而上,竖起长梯,让梯子前端的铁钩深深嵌入城头的石缝中,跳荡手们沿着长梯一拥而上。
“冲呀,冲上去!”王文佐攥紧拳头,口中喃喃自语。为避免误伤自己人,所有的“蝎子”都已经停止射击。现在能够倚靠的只有钢铁和肌肉了,枪对枪、刀对刀,战场就是那段狭窄的墙头,谁能把对方赶下去,谁就赢。
“杀呀,杀呀!”黑齿常之挥舞着双手斧,大声叫喊声,站在
他能够听到从半空中掉落的唐人发出的凄厉惨叫声,这叫声让他的血流的更快、力气更大。他用最大的力气吼:“下一个城碟,去下一个,把唐人都赶下去!”
唐人的进攻宛如潮水,王文佐就像一个冷酷的赌徒,不断用新的、体力充沛的生力军更替疲惫的军队,不时还让猛攻城头的士兵们退下来,让“蝎子”齐射两次杀伤城头上的守军。
很快,守兵的血就流干了,
面对唐人的这一波猛攻,百济人再也无力抵挡,元骜烈口衔斫刀,一手高举盾牌,一手抓住长梯,飞快的登上城头,一根长矛向他的右肋刺来,时机和部位都很棒,但速度太慢了。
元骜烈敏捷的扭腰,长矛划过精钢甲叶,溅起一片火星,他挥动盾牌,用包铁的下沿撞中敌人的脸,然后抓住斫刀,凌空一刀下劈,钢刃劈开皮甲、肌肉和骨头,鲜血飞溅。元骜烈抖动手腕,抽出斫刀,跳下城碟,然后又一记横扫,给身边清出一大块空地来,身后的士兵跟着跳下城碟。
“常之,差不多了,该退了!”沙咤相如喝道:“唐人已经登城了,我们的人多半是新兵,久战不利呀!”
黑齿常之吐了口血沫,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倒油点火,吹号!”
随着一个个火把被投下,城头上升起一道火墙来,将进攻者和防守者双方分隔开来,乘着这个短暂的间隙,百济人退出石城,向山上退去,将石城留给了唐军。
唐军大帐。
“元骜烈录先登之功?”杜爽停下笔,笑道:“王参军,其实首功应该是你自己的!”
“冒矢石而进,临敌先登是元骜烈,这是众人亲眼目睹的!”王文佐笑道:“冒功可是大罪!”
“杜长史,录元骜烈先登之功便是!”刘仁愿用铁如意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这是他在遇到为难之事时的表现:“三郎,你觉得百济守兵如何?”
“很弱!”
“很弱?”杜爽好奇的问道:“可我看死伤却不少呀?”
“长史有所不知!死伤固然不少,但多半是被飞石击中的,真正与贼人厮杀战死的却不多。二位也知道,百济贼与我有灭国之恨,即便不敌,也少有不战至山穷水尽便退兵的。这次攻城时我军刚刚登城,百济贼便纵火断后,弃城而去,其斗志,战意较之过去要弱许多!”
杜爽与刘仁愿闻言都暗自点头,正如王文佐所说的,由于武器、训练、指挥等方面的差距,百济复国军的战力参差不齐,差别很大,强的不亚于唐军,弱的就是乌合之众,但有一个共同点是士气都不低。
即便是实力相差甚远,也少有一触即溃的,即便是布衣竹枪之徒,也往往苦战不休,直至力尽,这也是为何唐军明明屡战屡胜,却越打越是心虚的道理。
“若如三郎所言,那任存城的守军莫不是有什么蹊跷?”刘仁愿问道。
“属下不知!”王文佐摇了摇头:“只有一边打一边看了!”
刘仁愿看了杜爽一眼,发现长史的眼里也是茫然,身经百战的他深知在战场上很多时候不能等到万事俱备再做决定,那时往往已经为时已晚,真正的名将往往在发现一点细微的异常之后就迅速做出决断,取得胜利。
虽然从当时来看这些决断往往有些鲁莽,甚至毫无道理,但战争就是这样,有属于侦查、计算、估计、谋划的部分,但也有属于勇猛、果决、冒险、运气的部分。
知道一切,分析一切,找出最优解,然后从容不迫的执行那是属于后世军事学院里的战史学家的想象,而战场上的将军们被战争迷雾所笼罩,仿佛双目被蒙着黑纱之人,行走于深渊之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