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精挑细选的这些士卒都是河北的良家子。
他们各个出身清白,能识字、会读书、敢战斗,为了保卫河北,他们甘愿流尽自己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这是他们的信仰,也是他们甘愿做这种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的原因。
当年张角就是在河北煽动大乱,河北人对朝廷早就丧失了信心,他们认为只有袁绍才能保护他们,朝廷要是到了河北只会横征暴敛,只会让河北再次沦亡于战火。
可现在听着张闿的讲述,众人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难言的酸楚,齐齐愣在原地。
跟他们相比,张闿算什么?
他出身贫寒,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个任人欺凌的良善人,傻大个。
只是天下大乱,他生机断绝,为了活下去被迫做贼,一个用锄头种地的好手被迫好好学习怎么杀人。
他练出了一身惊人的武艺,来去自如凶名极盛,可正如他所言,他跳着高杀能杀多少人?
作为黄巾余孽,他应该更仇恨大汉,应该迫不及待将大汉推入万丈深渊才对,可张闿早就拿起刀剑,跟随朝廷一起战斗。
如果是为了荣华,他大可不必在这种场面冒死犯险,对一個杀手来说,先保住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张闿露出一口白牙,用和缓的声音有条不紊的说着,完全不顾水已经渐渐到了自己的小腿:
“我曾经也想把所有人都杀了!这吃人的世道我也待够了,可后来我遇上了一件事——当时曹操为了征伐徐州,将自己父亲被杀之事扣在我的头上,我送曹嵩走了一路,一路的金银我都没有下手,在徐州地界没有下手,偏偏冤枉说我进了兖州地界突然见财起意下手!
我本以为公道自在人心,这种荒唐的事情自然瞒不过天下人,可曹操居然以此为名屠戮徐州,杀得生灵涂炭人头滚滚,百姓苦不堪言,徐州民不聊生。
我张闿何德何能,居然成了为徐州引来大祸的元凶,成了让生灵涂炭百姓十不存一的恶人,那些百姓有甚罪状?竟被满门屠戮不留鸡犬,我一路殷勤服侍曹嵩有甚罪状,竟蒙上不白之冤,那一路的金银便是我抢的,我又如何千里迢迢送去淮南?”
张闿说出自己的伤心事,那真是字字泣血,声声落泪,让河北军众人都听蒙了。
之前天下都传说是张闿见财起意杀死了曹操的父亲曹嵩,这才为徐州引来了兵祸,大家都没有仔细想想此事的真假对错,现在想想,张闿一路护送曹嵩,在自己老巢不下手,为啥跑到曹操地界了反倒要下手谋害,要是真的见财起意,他又如何将曹嵩数不胜数的财宝一路运到远处?
“曹操岂能不知我张闿无辜?曹操麾下众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我张闿无辜?
可他们依旧这么说,依旧以此为名进攻徐州……”
说到这,张闿的嘴角居然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容,这笑容没有一丝癫狂,看起来却宛如新雪一般,让众人一眼望去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杀手怎么突然笑了。
这不是一件让人悲伤的事情吗?
“曹贼进攻徐州的时候,我跑了,因为我知道陶谦一定打不过他,袁术更不是他的对手,我以为曹贼就此要横扫徐州,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与曹贼正面对抗。
而之后,更多的人挺身而出,拼了命厮杀,这才将曹贼从兖州赶到了荆州,又赶到了西域!”
“这时我才知道,这世上有率兽食人的人,也有拼了性命,想要力挽天倾的人。
大汉摇摇欲坠,就是因为奸邪之人太多,而大汉能屹立四百年不倒,就是因为除了这些奸邪,这世上还有很多愿意为天下请命的人!”
“我知道诸君在想什么,诸君在河北,饱受黄巾之苦,朝廷剿灭黄巾之后又是连年战乱,甚至匈奴、鲜卑都一路厮杀,你们早就习惯了朝廷庸碌,也只能依靠自己才能守卫州郡。
你们担心朝廷进入冀州之后会大肆屠戮,伤害你们的家人,所以准备挖开黄河,拼命与朝廷众将同归于尽!可你们想想,当年徐将军等人从孱弱中壮大,一路横扫兖州、横扫中原,何时随意屠戮,何时奸淫掳掠宛如曹贼一般?
汝等听信曹贼故旧之言,不惜掘开黄河令百姓流离失所,他日百姓再报仇,有样学样掘开黄河、掘开漳水再淹诸君,诸君又如何是好?”
此刻大水已经快到膝盖,张闿一边说,一边吃力地蹚水向郭嘉走去,他朗声大喝道:
“事已至此!其他话张闿不再多说!想要做出天怒人怨,与曹贼一般率兽食人最终为天地惩戒的尽管上前!
迷途知返,不想再增杀戮的,就跟我一起赶紧堵住决口!我发誓若是没有水患,诸君家小尽数无恙,若是水患成灾,朝廷平定河北时,休怪我等冤魂不散!”
郭嘉见张闿现在还不肯放弃,不禁咬牙怒骂道:
“张闿鼠辈,你多言善辩又能如何?我等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以为你三言两语就能让众人动摇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郭嘉咆哮着,可他听见身后传来阵阵抽泣,不禁惊讶地转过头。
只见刚才还严阵以待准备抵挡张闿前进的河北军众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