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她看到的就是1996年的挂历。
她的耳边也有人喊她,不过不是连名带姓,而是喊“妈妈”。
这一生,只有两个人管陈凤霞叫妈。
大女儿郑明明,小儿子郑骁。刚领证的儿媳妇还没敬改口茶,不算。
那眼前站着的这个圆脸圆眼睛的小姑娘就只能是大女儿了。
陈凤霞花了几秒钟推断出这个结论时,蓦然生出了心酸。
她之所以对着自己女儿还要想一想才能认出来,是因为家里几乎没有郑明明小时候的照片。除了一张百日照外,就是小学毕业时的合影,小小的一团,面孔模糊的几乎叫人看不清。
这中间的十三年,她没给女儿在世上留下任何影像。
拍照要钱啊,能不拍就不拍吧。学校拍的照片她也不舍得给女儿多洗一张。
这一怔神的功夫,陈凤霞那句“你怎么当妈是仇人”责问,就再也没办法出口。
她觉得没亏欠女儿,大概就真是她觉得而已。
“妈妈。”九岁的郑明明又喊了声母亲,小小的脸微微皱成一团,不知道是不满母亲的心神恍惚,还是为她接下来要反映的问题,“弟弟拉粑粑了。”
陈凤霞的五官这才集体恢复功能。她闻到了闷热的屋子里弥漫的臭味。
重生前,她听人说过什么自己的孩子拉粑粑都是香的。她自己也跟女儿信誓旦旦,如果女儿生孩子,她肯定能帮忙带的好好的。
现在,看着趴在席子上浑身粘着黄乎乎臭粑粑的小孩,陈凤霞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嘴巴,扭过头,呕!
是的,她知道趴在席子上冲自己傻笑的小胖子是她小儿子郑骁,可她还是恶心的不行。
天底下的粑粑,就没有不臭的。
可就算胃里头翻江倒海,陈凤霞还得捏着鼻子起身。总不能让刚满周岁的儿子就这么趴在粑粑堆里头吧。
还有凉席,得赶紧把席子洗干净,不然一家人晚上连觉都没得睡。
她记得眼下家里头就一大一小两张席子,上头磨出了破洞也不能扔,只能用布缝上。
陈凤霞强忍着将呵呵傻乐的儿子抱下床,转头想进卫生间却猛然想起来这房子哪儿来的卫生间。
连厨房都没一间。
“明明,打盆水过来。”
陈凤霞的话音还没落下,郑明明已经端着调好的温水走到了母亲身旁。熟门熟路地从母亲手上接过弟弟,直接放进了澡盆里。
弟弟说话迟,现在只会哈哈笑。进了水盆,他还以为姐姐在跟他玩,自己泼起水来。
他身上一片黄臭,洗澡水很快被他搅和成了阴沟水。刚满周岁的孩子不知道嫌弃,旁边的亲妈先吃不消了。
陈凤霞赶紧皱着眉头匆匆擦洗儿子,然后将人丢在竹床上,招呼女儿“看着弟弟。”
至于她自己,还有凉席要处理。
这二十多年,自己的确已经养娇了。尤其是儿女出来挣钱后,她已经很久没经历过这种生活。一时间,陈凤霞都感觉吃不消。
她刚将凉席拿到屋外,丢下那沾了污秽的尿布,里头的小儿子就扯着嗓子开始嚎啕。
郑明明哄不住弟弟,只能喊母亲“妈,弟弟要吃奶。”
小孩子真是不好带。当初她到底哪儿来的勇气跟女儿说孩子好养的很,养养就大了的?可见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了伤疤忘了疼。
现在,她就亲身体验这事儿究竟多头疼了。
好在郑骁从小就是个聪明省心的孩子,一到母亲怀里,他自己就主动找食吃,吧唧吧唧吮吸的香甜。
陈凤霞抱着儿子坐在竹床上,看着家徒四壁的租房,从心底叹出口气,一时间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梦大概不是梦了,梦境不该这样真实。她应该是重生了,重生回1996年。
她33岁,已经结婚生子,大女儿9岁,小儿子刚满周岁,目前他们一家正在江海市打工。
陈凤霞也看手机。年纪大了,干完钟点工回家,儿女不在身旁,没有孙辈带,跟丈夫也没多少话说。除了看看电视剧,她还能干什么呢?
她不爱凑热闹,连广场舞都嫌吵。
只是人家里重生都波澜壮阔,不是重生成首富千金就是带个应有尽有的随身空间或者无所不能的金手指。
到她这儿,就是历史重演,什么也没改变。
唯一还算善待她的是,一双儿女都给了她,否则她真要急死了。
就算女儿不听话,非要跟自己对着干,可还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挂念。
怀里头的小儿子吃饱了,开始不安分,手舞足蹈的,想要人陪他玩。
陈凤霞顾不上再多想,开口喊女儿“明明,看下弟弟。”
她想起来自己还有凉席没洗。等到干了,会更加难洗。
郑明明应了声,从外头跑进屋,进门的时候还甩了甩手上的水。
陈凤霞下意识冒了句“别瞎玩水,小心掉下去。”
现在的孩子养的糙,她记得老家每年夏天都有小孩玩水淹死了。
郑明明愣了下,接过弟弟,语气带上了委屈“我没玩。”
陈凤霞想教育女儿,一抬头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