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敢事先擅自去看那封奏疏里的内容。
因为用了这种酷烈的方式,那封奏疏就是引线,烫手。
现在,奉天殿内外只能在压抑的不安中等待皇帝看完那封奏疏。
杨廷和眼中是沉重的担忧: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这奏疏必定与新学问有关,与新法有关,与他杨廷和有关。
工部尚书李鐩则已经脚趾头发麻:这李翔在他的工部当差。
王琼、张子麟在脑子里极速回忆着关于这个新科进士的资料。
李翔,广州府新会县人,正德十四年乡试中举,上一科会试落榜了。
父亲早亡,母亲在正德十年去世,使他错过了正德十一年的乡试。要不然,他中进士的时间可能还要提前三年甚至六年。
如此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正德十六年落榜后刚刚回乡成了亲,为什么就要留下孤儿寡母走向绝路?
朱厚熜看也已经从奏疏里看到了这些自陈,他看完这封绝命谏之后缓缓地合了起来,看向了张佐。
参策们不禁心里一激灵:张佐提督着锦衣卫,奏疏里究竟写了什么,让皇帝看完之后
张佐弯了弯腰,先离开去找骆安和张镗。
锦衣卫及内厂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应该快从之前许多的资料里循着线索查出些什么了吧?
“……陛下,不知那奏疏……”
皇帝既然已经看过了,杨廷和连忙上前请示。
“张锦。”朱厚熜把奏疏先递给黄锦,“念一念吧。”
张锦从黄锦手中接了那道奏疏之后不敢怠慢,打开之后
【工部屯田清吏司主事臣李翔绝命谨奏:为直言新法开冗官之弊、工商之乱以苦大明百姓,谏君上罢新法、兴理学、复旧制、除奸佞以安天下之民,求社稷万世太平事。】
奉天殿内外回荡着张锦清脆的声音,但其中内容已经明确了。
新法、新学!
【太祖扫清宇内,创制定品,轻徭薄赋,大兴文教,以致有大明德布于内,威扬于外。开国百又五十八年,虽偶有外患内忧,然百姓安居乐业,生民各安其职,盖太祖旧制、文教之功矣。】
【陛下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宗社幸甚。陛下励精图治,勤勉视事,百姓幸甚。即位以来,裁撤冒滥,清革皇庄皇店,剪除前朝余孽,焕然与天下更始,天下忻忻然以大有作为仰之。】
【然辅相不得人,天下祸乱之始!】
一句话就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杨廷和,人人都竖起了耳朵听这以尸相谏的人怎么喷首辅。
杨廷和只感觉内心苦涩不已:你他妈的,死都敢死了,看不清楚是谁一心搞事吗?我是被逼的啊!
【其罪一,以大统相托之任重,因私心于遗诏内曲笔暗藏隐忧,离间宗亲之谊!】
【其罪二,孩视天子,凌迫君父,意欲把持朝政,以致君臣相忌,朝堂不稳!】
【其罪三,先是日精门之火,杨奸一力掩盖;后有逆贼方沐贤出首,奸党安抚东南;再又京城民怨鼎沸,三法司不顾宗亲之谊斩杀国戚。此案之蹊跷,人尽皆知。盖权奸凶焰滔天,朝野不敢直言矣!】
【其罪四,排挤重臣,任人唯亲。其弟官居兵部左侍郎,其子已高居从三品,门生故旧多任显位,又以姻亲为驸马。开国以来,未有如此肆意揽权者!】
【其罪五,改元后以国策会议代朝会,以内阁审办诸部之事,大事尽决于国策会议,裁减常朝,内外渐至隔绝。】
【其罪六,以追谥于忠武公、迎景帝入庙为名,反复挑拨天下妄议法统,用心险恶!】
【其罪七,把持经筵日讲,假托实践学出于陛下,实则借新法再掀党争剪除异己。如今更有国体之本固不可轻动之不臣之语,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七大罪状一说出来,杨廷和与参策们神情复杂地看着皇帝。
朱厚熜表情平静地压制着内心的古怪。
黑锅确实很大,但他们得忍一下。
张锦还在念:
【臣受国恩厚矣。臣生于弘治年间,聆圣贤教诲于正德年间,蒙陛下取士于嘉靖年间。观政四月,勤恳不敢或忘。闻听改元以前,陛下朝会经筵未有漏缺,奏疏必亲裁,勤勉实堪为历朝历代君王表率。臣之勤恳,盖思报君恩而自勉之。】
【然奸佞在朝,陛下亲历遗诏之凶险、日精门之杀意,因大礼议落入奸贼算计,设御书房、国策会议竟至于尽为奸党把持!拔擢之持重重臣,或放逐于边镇,或排挤至地方。天下臣民实知陛下有心杀贼,不惜大选天下,启用国戚任官显位以抗衡之!】
【然奸党用心险恶,每以陛下励精图治之心裹挟圣意,行揽政篡权之实。国事纷繁,尽掌于奸党手中。国之干臣投鼠忌器,不忍祸乱国事而殃及百姓;奸贼则目无君父,败坏礼制,已有王莽篡汉之势之实!】
【臣得授屯田清吏司主事以来,领办柴炭之事,思及新法之祸,毛骨悚然。】
【臣翻阅典籍,易州山场天顺年间岁办柴炭只四百三十余万斤。至于如今,则增至一千八百一十二万斤。工部之外,尚有军柴。】
【每年二千余万斤柴炭,所用砍柴夫、拾柴夫、抬柴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