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思想工作还在做,大察正如火如荼。
对大明商人来说,已经过了七八年好日子。
从嘉靖十二年万寿圣节陛下召见天下商行代表之后,对商人就一直是利好。
更大的边贸规模,更高的商人地位,更兴盛的国内市场。
但谁知,这次官员大察,竟会牵连到商人?
风暴最先刮向山西,晋商们如坐针毡。
“莫不是朝廷想赖了那十年期的国债?”
王崇古的伯父王现如是说。
他现在最显得焦急,对着自己的弟弟和侄子摊着手:“虽然只有都察院能访查三品以上,可如今,已经有不少四五品被传到都察司和提刑司过了!学甫,徐参政到底怎么说的?”
“徐参政……”王崇古现在也眉头紧锁,“恐怕满朝上下,谁也没料到陛下竟要因此事大察百官,尤其是工商事。蒲津桥,毕竟没有酿成大祸。”
“……悔不当初!悔不当初!”王现拍着腿,坐下去又站起来,“若仍旧只是做着盐、粮、羊马买卖,没去沾铁,岂会牵连到这大祸里?”
说罢看了一眼王崇古父子:把这桩好生意让予自己这一支去做,他们父子俩是不是早就想着可能有隐忧?
王现可没有一个像王崇古这么聪明的儿子。
从
后来边贸、海贸的许可,乃至于河套、宣宁边区设立后依托大同兴起的怀来、蒲州两大工厂园,都让晋商吃足了甜头。
其中更有一样,就是在蒲州这里为重修蒲津桥而设的大小铁厂。
既有宝金局的厂,更有得到许可的民间小铁厂。
王家自然有这个许可,但却放在大房王现这边。而王崇古的父亲王瑶这一支,仍旧只做着昔年间的老生意。
得铁厂之便,得大明已经允铁锅等外卖的政策,另外又拥有边贸海贸许可,王现这些年赚得盆满钵满。
现在祸事来了。
王现又在王崇古面前站定:“学甫!你还是要去蒲州一趟!万一有人访查到我这里来,我说是不说?该怎么说?徐参政那边……”
“伯父!”王崇古见他没继续说下去,开了口安抚,“蒲津桥之事并没有大祸,足见徐参政督造甚严。如今博研院到了蒲州重新勘验,徐参政公务繁忙。若事情危急,他老人家岂会不遣人回太原先叮嘱一二?此时,宜静不宜动!徐参政乃严国老门生,朝廷行新钱,立信为上,又岂会借此生事赖掉什么国债?”
“可……”
“大哥。”王瑶也开了口,“你那铁厂,只要供的铁没问题,怕什么?”
“铁自然是不敢怠慢的!”王现满口说道,“供蒲津桥所需的铁,又不能用来造办卖出去的铁器,本就是分炉冶炼。可这回出事的是桥墩铁舟,这舟船包铁,有一些是四妹那边张家做的,铁也是从我们王家拿的……”
王崇古的心头蒙着一层阴影,沉默不语。
徐阶在御书房呆过,早就知道博研院研究过多种多样的新东西。那种能跨大江大河的桥梁,就是一类研究方向。而天下黄河
只是耗资不算少,一直不曾真正实行。
直到徐阶到了山西,京广直道的修建也快接近尾声了,大明的铁产量已经有了大量富余的隐忧,徐阶才奏请开始办这件事。
尽管早有前期研究,但改建这蒲津桥的工程也实在是快了点。
王崇古现在深深担忧由于工程进展太快,其中的内情不少。
若是真因此案牵连到了王家,他的会试可就前程难料了。
现在王崇古低声说了一句:“卖到外藩的铁,有不少实则是什么去路,大家心里都清楚。张家在西宁的生意不小,他们会不会……”
王现打了个哆嗦,仿佛一顶“资敌”的罪枷已经压到了他肩上。
“我给张家的,都是造桥所需的好铁!”
王现言之凿凿,王崇古却无可奈何:“只能等等看了。此时着急忙慌,反倒平白惹人生疑。”
此时此刻,王崇古尤其感觉到行商富家的脆弱。
一有情况,便被动不已。
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不论如何,王家必须要有人进入官场,列身重臣之位!
……
此时的徐阶,知道现在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博研院的博士们到了蒲州,他们不会牵涉到问责,但他们勘验的结果,就会决定这件事下一步如何发展。
对徐阶来说,内部他已经彻查过一遍。
但他知道,就算自己之前再怎么着紧工程质量,底下毕竟有大小经办的官员。
而承建这蒲津新桥的建设局,徐阶也并不能直接去管理。
他更不可能在之前建造期间、后来通行期间一直蹲在这里。
所以说,有没有问题,徐阶心里是没底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只要有问题,他就有责任。
现在徐阶也拿不出好办法,只能在全力配合之余,又把来勘验的这些人招呼好。
与此同时,他自然要给严嵩写信。
不仅仅是严嵩。在御书房做首席的几年,凭借这个特殊的位置,徐阶在朝中也不是没有其他能请托一二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