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着困倦,站到少年身后。
少年头上又是血又是泥又是汗,头发板结的厉害,让贾玩有点无从下手,深感这买卖做的有点亏。
他上辈子留了十几年的小板寸,这辈子更是连梳子都没碰过,哪会梳什么头?
好在他技艺虽不精,态度却认真——前世老爷子管的严,凡是做便做,不做便不做,最不能容的,便是明明答应了,却糊弄差事。
他忍痛也倒了半碗水,将给少年包扎用剩的里衣撕了一块下来,遇到打不开的结,就用水沾湿了、抹顺了,一点点撕开。
“啊!疼……慢点慢点!”少年抱怨道:“你轻点儿。”
“娇气。”贾玩咕哝了一句,放轻了动作,于是原本就进度缓慢的工程,变得更慢了。
正忙着呢,只听少年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贾玩反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默然。
若他有重见天日之日,那这段经历,毫无疑问将是他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日子,怎肯以真名示人?
若他就此沉沦,以前的名字,又何必去玷污?
他既如此想法,这孩子自然也是如此,难怪问了几次都不肯告诉他姓名。
却听身后男孩清澈的声音传来:“你可以叫我云落。”
少年嗤笑一声:“云落,从云端跌落?好没出息!”
又道:“既然你叫云落,我便叫云生好了。”
云生……可是他真的会有脱胎换骨、涅槃重生之日吗?
少年沉默下来,身后贾玩也渐渐熟练,动作快了起来。
便是快了,等将少年云生的长发用布条捆好的时候,贾玩也已经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贾玩将瓦罐和馒头挪到少年探手可以拿到,却不会不小心打翻的地方,再次打了个哈欠,道:“我先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等等!”
“嗯?”
少年道:“你这次要睡多久?”
贾玩在另一侧靠着舱壁躺下,含糊道:“不知道,大概……明天早上吧。”
少年道:“你前后睡了快三天,才一共吃了一个馍馍,不如先吃点东西再睡?”
贾玩道:“没事……我饿了自然会醒的。”
云生眼神闪烁了下,没再劝他,又道:“你睡过来些,这里只有一个毯子。”
“我不冷。”
“……你不冷我冷,两个人一起暖和。”
贾玩真的觉得这个人好烦,他都已经要睡着了,还一直在他耳朵跟前嗡嗡嗡。
强撑着起来,眯着眼睛,将周围散落的稻草囫囵归拢了一下,统统堆在少年身边,而后回到原位,躺下,闭眼。
少年又道:“你弄得这么乱,我怎么睡?”
这次却无论如何都唤不醒了,少年又喂了几声,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得跟着安静下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过了好一阵,少年裹着毯子慢慢躺下,闭上眼睛。
不过片刻,又睁开眼睛。
不远处的恭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他一刻都容忍不了;
嗓子里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无数把小刀,将他的咽喉从上到下划了一遍,宛若凌迟;
最令他生不如死的,却是两条腿上传来的剧痛,疼的他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清醒时,他可以仗着一股狠劲生生忍住,不惨叫、不嚎哭,甚至逼着自己说说笑笑,可是夜深人静,那份疼痛却折磨的他死去活来。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抵御着那一阵阵的剧痛。
狭小幽暗的空间中,除了自己的喘息,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人睡着之后,这个世界,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云落!”
他咬牙叫了一声。
“死猪!”
他又叫。
只是贾玩一旦睡着,连被人抓去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可能被他叫醒?
少年一连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顿时恶从心头起,从碗里捞了个比石头软不了多少的馍馍,向男孩背上丢去:“死猪醒醒!过来这边睡!”
却见睡得不省人事的男孩微一抬手,手腕轻柔至极的一转,那馍馍像是活了一般,在他手心手背温顺的转了一圈,飞了出来。
少年看得口瞪目呆,冷不防一个馍馍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他的鼻梁上,顿时两行血水应声而出。
那种感觉委实酸爽,被人打断腿都没流一滴眼泪的少年,如今因为一个馍馍,鼻涕眼泪一起流。
等好容易缓过劲来,少年却顾不得生气,只想着男孩那神奇的一转,又想起他先前所教的太极,于是开始比划方才囫囵记下的几个拳架,却终不得要领。
半个时辰之后,少年终于感觉到了睡意,再度闭着眼睛躺下,才过了半刻钟,又睁开眼睛。
依旧是疼的睡不着。
他幽幽叹了口气,掀开毯子,拖着两条断腿,在地上慢慢爬着,蹭到男孩身边,伸手抱住他的腰,脸挨上他的发顶。
靠到极近之后,一股清冽的宛若春雪的气息涌入鼻端,他贪婪的深吸一口气。
那仿佛被烈火不断炙烤的咽喉,如同淋下了一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