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不可医(1 / 3)

林震南察言观色的本事, 是在几十年如一日的走镖生涯中历练出来的。别看他与乔衡现在已经算得上是父子相认了,他却是清楚地觉察到乔衡一直未曾与他交心。

对方甚至是完全没有掩饰这一点。

像以前的时候, 每当他带着众人走镖归来,他向平儿询问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家里有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 平儿从不向他隐瞒,不仅会向他抱怨一下之前自己遇到的一些不愉快, 偶尔还会得意的朝他炫耀,他打猎时独自一人狩到的猎物。

他看着平儿一点点长大成人,对方所经历过的那些悲伤与欢喜, 他这个当父亲的, 从来不曾真正的缺失。

但这一次,平儿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对方不再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这样形容其实不太对,或者该这样说,平儿已经不再主动敞开心扉对任何人进行沟通。

任何人。

即便平儿在与人对话时, 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人的双眼, 看上去一片坦诚, 但是他人已经很难真正走进他眼底了。

想曾经, 每当镖局外的长街上马鞭凌空而响,外加一声清亮的呼哨, 林震南就知道这是平儿的伙伴来约他外出游玩了。平儿听到这仿若暗号的声音,往往连刚摆好的饭也不吃,向他讨个饶,然后就风风火火与朋友相聚去了。

然而再看看现在吧, 他身边又有什么人呢?一个奉皇命不得不照顾的刘芹,一个为了排解寂寞而收下的宛如义弟的金柝。

他没有朋友。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面冰冷坚硬又脆弱的镜子,每当他恰如其分的对他人的一言一行做出反应时,他都只不过是在把他人内心深处所期待的表现,完美的反射演绎了出去。

面对这样的乔衡,林震南有的时候在与他独处的时间里委实没能忍住自己的叹息。

然后他就见到乔衡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乔衡当然不明白,林震南为何会无缘无故的叹气,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看书吧。”林震南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剑,一边为剑柄包裹上新的布条。

乔衡没有真的当真,以他经验之谈,这应该是他在无意间不知做了什么令人不满的事,对方却不知该如何向他说明。

“是我的行为有哪里不妥吗?如果有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

他说话的语气恰到好处,如果再强硬上一份,就显得是在赌气,如果再软弱上一份,就会显得怯懦。他则在二者之间寻到了平衡之处,微微的苦恼,带着几分被包裹在虚心求教之下的茫然与真挚。

“没有这回事,你想多了。”

林震南太熟悉以前的平儿是什么样的了,所以平儿越是这般表现,他越是知道现在的一切都与以前不同了。

可是林震南无法出言教导,早在那日平儿向他询问“我娘呢”,而他竟无言以对的时候,他就已经有预感接下来的局面了。

他不知道平儿有没有在暗自责怪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保护好他母亲,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旧日里他在平儿眼中的形象已经彻底坍塌了,以前的他在平儿心目中有多么的强大又无所不能,现在的他就有多么弱小无力。

事实证明,他这个做父亲的,并没有那么武功高强、神通广大,平儿一直引以为傲的辟邪剑谱更是不过尔尔。

别说平儿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了,他这个为人父的,又何尝不是不知该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平儿?

林震南摸索着该如何重新修复两人间的关系。

他见乔衡喜欢一人独处,闲时就看书,累了就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是很多时候,哪怕他正在休憩,眉心间也总是微微皱起。

林震南弄不清他到底是心疾再次发作,还是有烦恼萦于心无法排解。

他不知道该如何帮乔衡,他甚至直到现在都没从平儿嘴里套出他与朝廷之间到底有什么交易。

朝廷与江湖人势同水火,他今日虽以状元身份在朝中立住跟脚,但他那出身,注定了这不过是在与虎谋皮。一旦身份公诸于世,必然风波浪涛迭生。谁人能保证假若这一次被浪头再次打下去,还能又一次的自血水中站起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乔衡看完手上的书后,再次来到书肆里,询问掌柜:“最近有上什么新书吗?要年轻人爱看的。”

乔衡每次收到林震南给他带的书,俱是神色如常的收了下来。只是有的时候……

翻开书页,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乔衡看着书里面那从缱/绻旖/旎直接跨越式进化到香/艳的描写,然后低头笑出了声,眉眼间犹带着少许无奈。

“你买书时都不翻开看看里面的内容吗?”

林震南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他从乔衡手中抽/出书看了一眼,那字里行间露/骨大胆的语言映入眼里,他尝试着为自己辩解了一句:“……这是书肆里的掌柜推荐的。”

他甚至开始怀疑起前几次掌柜推荐给他的书是否靠谱了。

不过林震南此时的心情不坏,他看着乔衡脸上还未完全退去的笑意,里面没有亲疏适度的客套,只有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轻松而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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