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起身,瑟瑟才能定下心神看一看这满殿的女眷。
左首坐着的是萧妃,从前她与宋贵妃甚是交好,八年前,宋贵妃死后没多久,萧妃便自请去端陵为已故太后守灵,自到了端陵,萧妃便对外称病,借病之由免了大节朝拜,整整八年,愣是再没踏入过皇城半步。
她身侧坐着的是元祐公主。元祐比沈昭和瑟瑟小一岁,这八年随母奉守端陵,也不曾回过宫,瑟瑟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她七岁以前的模样,没想一晃而过,也长成了个大姑娘,明眸皓齿,花颜雪肤,美得甚是灵动。
右首便是瑟瑟那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清河姨母。清河公主的驸马是临淄侯崔永,她自成婚后在长安住了几年,后来便跟随驸马去了临淄,除了逢年大节,偶尔也会来长安住些日子,只是她跟兰陵长公主向来不对付,两家来往得少,瑟瑟见她的次数也十分有限。
清河公主身边坐着的是她的长女崔画珠,画珠与元祐同龄,也是青春貌美,只是这美与元祐很是不同,顾盼举止间颇有些娇娆妩媚之气,加之她打扮得甚好,衣衫是绣红色绸地暗花襦裙,挽成别致的堕马髻,髻边斜簪一支粉晶石榴花钗,坠下碎金流苏,金光熠熠的流苏在颊边晃来晃去,将一张小脸点缀得愈发娇媚。
同清河母女那神仙宝珠般的妆扮截然不同,萧妃母女则衣着朴素,且人也安静,那么坐着,倒是招人喜欢多了。
瑟瑟也不是觉得她清河姨母和画珠妹妹就如何讨厌,只是……画珠这一身装扮跟瑟瑟太像了。
她是新妇,该穿正红,可临出嫁时母亲嘱咐过,宫里皇帝龙体抱恙,她是为人儿媳的,不能太张扬,穿绣红色正好。且她今日出门时沈昭嫌她发髻略素寡,亲手挑了一支嵌红宝梅花金步摇给她簪在髻侧,那步摇上也有碎金流苏,也垂在颊边,沈昭还说这样衬得脸色好。
瑟瑟偷看了一眼沈昭,却见沈昭依旧一副沉稳镇定的模样,面上挂着得体温和的笑,领她先去拜见萧妃,萧妃那如老僧入定般的端沉面容在看到沈昭后倒有了几分笑模样,神色慈和,道:“多年不见,太子都成家了,若是你……”她一顿,续道:“若是你膝下能再添个一儿半女,更是咱们皇室之福。”
这场面上的客套话却把沈昭说得微愣了片刻,不过他很快就回过了神,添了些晚辈该说的漂亮话。
瑟瑟在一旁安静听着,却有些异样的感觉,她总觉得刚才萧妃想说的是:若是你母亲在天有灵,必能安息了。
因她离得近,分明看见萧妃的眼眶微微红了,看着沈昭的眼神也是悲伤多过和蔼。
相比之下,元祐就显得活泼多了,她自坐席起身,笑吟吟冲着沈昭道:“三哥,瑟姐姐,端地贫瘠,妹妹没备出什么贵重贺礼,昨天又人多事杂,未敢打扰,且在今日向你们补齐了礼数,祝二位百年好合,子孙满堂。”
说罢,她敛衽为礼,盈盈一拜。
沈昭笑着将她扶起来,道:“妹妹的心意最珍贵,为兄领受了,无需再多礼。倒是妹妹已至嫁龄,当真要好好地择选一门好婚事,风风光光嫁出去才是。”
元祐脸颊微红,低了头,如一朵含羞花儿,悄悄收敛了展开的枝叶。
嘉寿皇帝咳嗽了几声,道:“朕这身子骨是张罗不动了,就得劳烦皇后和太子多费心,在世家宗亲的适龄儿郎里好好扒拉扒拉,给咱们元祐选一个好的出来。”
裴皇后和沈昭都应下。
瑟瑟静静看着这一出皇家大戏,又看出了些门道。
沈昭原本不需要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公开的方式提起元祐的婚事,可他提了,就是想要嘉寿皇帝一句话。
萧妃从前与宋贵妃交好,又离宫多年,皇后自然不会把她女儿的婚事放在心上,而沈昭若是就这么不声不响地给元祐张罗,传到皇后的耳朵里,难免她会多心。这样好似无意的一句客套话,得来君王的旨意,皇后碍于脸面总得为庶女尽些心,沈昭再给他妹妹使力也是师出有名。
瑟瑟心里有数,虽然阿昭嘴上不说,但他疼爱元祐,对她与对其他兄弟是不同的。
这一轮过去,沈昭又领着瑟瑟走向了清河公主。
两人施晚辈礼,清河公主含笑道:“早先我在临淄听说了你们定亲的消息,心里便欢喜,这可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我长姐自幼好强,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自然是欢喜的吧。”
话应当是好话吧,就是听着别扭。
瑟瑟腹诽着,面上却绽开明媚乖巧的笑,道:“既是如姨母所说,亲上加亲,自然是皆大欢喜的。”言外之意,可不是她母亲上赶子要把女儿嫁进宫里的,是皇帝的旨意,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不是一方讨了另一方的便宜。
清河也不知听懂了没有,甚是亲昵地拉着瑟瑟的手,又将画珠引到跟前,道:“这是你画珠妹妹,你们自小便长得像,长大了更是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该多亲近些。”
瑟瑟心道:是人像还是衣服像啊……虽别扭,但面上笑容未减,道:“这是自然。”
比起这絮絮叨叨的母亲,画珠则显得矜持端庄了许多,朝着瑟瑟轻施了一礼,只含笑看她,并不多言。
这一圈下来,瑟瑟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