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凉风掠过, 吹动衣袂翩扬,栖在枝头的寒鸦嘶声叫着,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声响。
静悄悄的, 众人皆沉默,反应最大的却是温玲珑,她瞪圆了眼睛看着几近癫狂的裴元浩, 捂住嘴, 惊讶至极。
温贤默了一阵儿, 蓦得, 轻挑唇角, 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兰陵, 目含嘲讽与厌恶,霍得抬手把裴元浩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扫落, 衫袖似腾飞的羽翼高高扬起,裹挟着拳风凌厉, 破空袭来, 狠狠打在裴元浩的脸上。
裴元浩被他打得踉跄后退,好容易止住步子, 抬起身,只觉一阵头晕目眩, 摸了一把唇角, 沾了满手的血。
温贤站得笔直, 低头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立于石阶, 似一尊不沾尘垢清雅端方的神祗, 冷凛凛地低睨兰陵和裴元浩, 道:“自己作孽, 别拉着孩子受苦,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你们这样一对无耻的父母。”
他不屑地看向裴元浩:“瑟瑟姓温,是莱阳侯温贤的女儿,你记住了。”
被打了一拳,稍有些清醒的裴元浩没反驳,只是有些后怕顾忌地看向远处的禁军,又看看温贤身后的温玲珑,握紧了拳头,没再说话。
温贤冷哼了一声,抓住瑟瑟的手,道:“跟爹走,爹有话要对你说。”
他拉着瑟瑟下石阶,可瑟瑟自裴元浩说出那句‘她可是我的女儿’后就一直在愣怔出神,魂灵游向了天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深受打击,脚步虚浮,被这么一拉,趔趄了几步,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险些一头栽下石阶。
沈昭忙上前想扶住她,谁知本就在她身侧的温贤先一步把她揽进怀里,扣住她的肩,低头温声道:“没事,爹在这儿。”
瑟瑟一愣,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眸霎时涌上泪光,泪水无声的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汩汩奔流的泉水,反复不停歇的顺着泪痕碾淌,冲化了脂粉,模糊了妆容,看上去甚是狼狈。
温贤拉着她一直走到松柏荫下的僻静处,见她哭得泪人儿似的,边给她擦眼泪,边柔声安慰道:“瑟瑟,别哭,这事不是你的错。”
这话非但不管用,还让瑟瑟哭得更厉害,单薄纤细的小身板哭得一颤一颤的,像临风飘摆的落叶,要把长久以来积攒的伤心凄郁都哭出来。
温贤实在无法,喟叹了一声,道:“其实爹也挺想哭的,刚才对着裴元浩和你娘时,那股狠劲都是装出来的,差点就撑不住了……”
瑟瑟一听,抽噎着仰头看向温贤,隔着泪光朦胧,满是心疼:“您别难过,我心里只认您一个爹……”她微顿,又有些忧郁地低下头,嗫嚅:“您要是不想认我,也是应当的。”
“胡说。”温贤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拭着瑟瑟颊边的泪,哄劝着她:“爹怎么会不想认你呢?若是不认你,爹还去哪里找这么善良,这么宽厚又这么漂亮的乖女儿。”
他的声音平和又温柔,说得人心里很熨帖,又觉得是那么可靠,绝不会有半分作伪虚假。
瑟瑟渐止了哭声,困惑又不甘地低喃:“是呀,我那么像爹,凭什么就不是爹的女儿……”
温贤弯了腰,抽出帕子给她把浑乱的脂粉擦干净,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道:“这上一辈的恩怨啊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可这些事终归都不是你的错。瑟瑟,你还年轻,这一辈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该放下的就得放下,不要老记在心里,折磨自己罢了。”
他语重心长,瑟瑟听着,突生出几分猜测:“您……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温贤给她拭泪的手一僵,叹道:“我当年是有过猜疑,那时候还没跟你娘和离,又觉得无凭无证去贸然怀疑自己的妻子,不是君子之举,便这么搁着,也没去查证。”
“后来你要成亲,我从莱阳到了长安,见了裴元浩的种种举动,当年的猜疑更加深了几分……瑟瑟,爹也有软弱的时候,明知蹊跷,可是我不愿意相信,我不想把你娘想得那么坏。”
他闭了闭眼,唇角噙上深深的苦涩:“其实我该谢裴元浩,他今天终于把真相都说出来了,一刀砍下来,比无边无际的猜疑和反反复复的自我折磨要痛快多了。”
瑟瑟默然听着,渐渐冷静了下来,哪怕真相再狰狞丑陋,所带来的伤害也远远不及经年累月的欺骗。
她沉思想了一阵,觉得应该把当年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父亲。
母亲所做的错事不容原谅。可这一件,当年她确实是被裴元浩算计了,她并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伤害父亲。
父亲有不原谅的权利,也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听瑟瑟讲完了那些前尘纠葛,温贤望着远处飘渺雾影中群山叠峦,许久,他才道:“瑟瑟,其实最重要的并不是你娘在最初的时候骗了我,而是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明明有许多机会可以向我坦白,可是她没有。”
他转过身,垂眸看着瑟瑟,神色深凝:“我能感觉出来她是爱我的,可是夫妻之间仅有爱是不够的,还得有真诚,得彼此尊重,她始终不懂,所以我们难以善终,就是这样。”
温贤抬手为瑟瑟正了正鬓边的发钗,道:“在裴元浩打岔之前,这些话就是我想对你说的。你的婚事我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