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窗半开, 外面寒风轻啸,吹打枝桠碰撞乱舞,积雪如沙簌簌扬了一地。
殿中静寂如深潭。
瑟瑟从美人靠上坐起来, 双目凝着崔画珠,收起了挑衅和故意激怒她的不屑,显出几分严肃。
“画珠,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事情做得很缜密,可是结果如何?别馆里出了人命案子,矛头直指陆远, 他已被陛下扣在了宫中, 此案未结之前,他是脱不了身的。就算你手里握着足可以用来要挟他的把柄, 也只有在他是自由身的时候才管用。若是一个人身陷囹圄,前途黯然,不管你手里的把柄多厉害, 到他那里,也只剩下‘无可奈何’四个字。”
“别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一个弄不好,小心鸡飞蛋打,两头落了空。”
如今,瑟瑟已经不指望能通过冷静地谈话从崔画珠嘴里套出些什么,她打定了主意要嘴硬,便只有往她最在意的软处戳, 戳得她着急慌乱, 才可能激出几句实话。
崔画珠垂眸静默着, 虽然看上去依旧镇定自若,站在斑驳的烛光影里,像是一尊宁雅美丽的玉雕,但她微颤的睫毛,缩在袖中不断发抖的手,都显示了如今的她很慌。
瑟瑟轻舒了口气,心想:知道怕就好。
默了片刻,崔画珠突然抬头道:“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瑟瑟微微一怔,诧异于她的话锋突转。
崔画珠的声音清晰且平和:“我对陛下早就没有那种心思了,我与皇后娘娘并不是敌人啊。我知道陛下对陆远颇为忌惮,若我能嫁他,我可以替陛下看着他,中州有丝毫异动,我会立即修书送到长安。陛下本来也是想替陆远择一门贵妻的,我是宗亲,我的父母兄弟都在长安,难道选一个不知根底的世家女子会比我强吗?”
她会说出这番话,当真是聪明至极。
瑟瑟没想到,在如此被步步紧逼的危难关头,崔画珠还有这等急智,从纷乱的局面里缕析出对自己有利的方面,既揣摩了沈昭的圣意,又权衡了利弊。
只可惜,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没有人敢跟一个反复无常、唯利是图的自私女人做交易,别说沈昭没想过要用女人去将陆远看住,就算有这个意思,也不能选崔画珠这样的女人去做。
崔画珠这个女人啊,虽然讨厌,但走到如今,却又让人有些惋惜。她有美貌,有智慧,也有手段,有魄力,敢作敢为,却总是被私欲障目,将事情办得糊涂又可笑。
瑟瑟唇角噙起一缕薄笑,淡淡看着她,不置可否:“话听上去倒有几分道理。可是别馆里的命案闹得沸沸扬扬,总得有个交代吧。”
崔画珠自她话中觅到了一丝希望,如溺在水中太久,抓住一根浮木,忙紧紧攀住,急切地说:“不过就是死了一个侍女,她是清河公主府的人,早就签了身契,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追究就是。长安城里打杀仆役的事多了,从来没听说要因为个贱奴怎么着的。”
她说完,目光炽热地看向瑟瑟,殷切地期望从她那里得到答复,却见她默不作声,目含探究地看着自己。
崔画珠心里一慌,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和,问:“娘娘该不会是在哄我,套我的话吧?”
瑟瑟就是在套她的话,套到如今才意识到,事情可能真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她一直觉得这个事是围绕着陆远发生的,毕竟这美貌将军身上牵扯的利害关系太多,再小心游走,保不齐什么时候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闹出这等丑事。
可是看着崔画珠一系列的反应,包括她咬紧牙关拒不坦诚,还有对自己的贴身侍女的凉薄态度,急切地想要将此事平息,又觉处处透着蹊跷。
瑟瑟看着烛光影绰下的美人,心道今晚就到这里吧,再纠缠下去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便淡掠了一眼崔画珠,一言不发,起身绕过她出了殿门。
吩咐禁卫将偏殿看住,不许放崔画珠出来,瑟瑟直奔正殿去找沈昭。
沈昭也没闲着,正在翻看刑部送上来的验尸文书。
他斜靠在熏笼旁,胳膊肘下垫了一方蜀锦绣枕,翘着腿,面色清透,眼睛莹亮,透着股能看穿一切妖魔怪鬼的精明。
瑟瑟刚要说话,他一摆手,先问:“我猜猜,崔画珠是不是什么都不肯说,还让你息事宁人,不要因为一个小小侍女的死而兴师动众。”
瑟瑟狐疑地看着他:“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沈昭白了她一眼:“这还用偷听?”他将文书扔到一边,悠然道:“其实事情是很简单的,只是被人弄得复杂了。”
瑟瑟轻哼:“你这不废话嘛!我也知道有人在捣鬼,那侍女总不能是自己把自己杀了吧?”
沈昭倏然正起神色,坐直了身子,严肃道:“瑟瑟,你对我态度好点,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瑟瑟惊愕:“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见她这么惊讶,沈昭又端起劲儿,轻点了点头,端起茶瓯,晃了晃,侍立在侧的魏如海见状,要上来添水,被沈昭凉凉一眄,又讪讪退了回去。
瑟瑟忙扑过去,抱过茶壶给沈昭斟茶,因为太激动,斟得太满,滚烫的茶水溢出来,险些把沈昭烫着,又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