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南淮多雨, 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加上天气开始转暖,从早到晚身上都黏糊糊的, 极为难受。
沈昭御驾亲征带来的秦军多数都是北方人,安营扎寨了数月, 将士们水土不服的情况还是存在,军医每日都要熬上几锅药汤, 给病倒的士兵服用。
龙帐内焚着龙涎香,本是清灵温雅, 有凝神静气之效,可帐中的气氛过于紧张微妙, 恐怕焚香是很难让人静心了。
高颖道:“我军远道而来, 军中士兵多不服南方水土,徐长林又气势逼人, 毫不退让, 眼看战事不顺, 不如……班师回朝。”
阵前要求班师,无异于扰乱军心, 按照沈昭的脾气, 早让拖出去打二十军棍了。可今天他却格外平静,因为他高居御座,眼看着帐中官员脸上都带着退却之意,站在高颖身后,殷殷地看向他们的帝王。
高颖这一回只是说了实话, 说了大家想说却又碍于君威而不敢说的话。
沈昭扫了他们一眼, 瞳眸中是一片深如渊底的漆黑。
“朕御驾亲征至此, 若是无功而返, 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朕输给了徐长林?世人都说武安侯奇谋深算,运筹帷幄,乃天下第一人,当今无可与之匹敌。如此威名,若不重挫,何以安军心?”
高颖追随沈昭多年,知他好胜,又关乎帝王尊严,既然已经明着说出口了,便不敢在逆鳞,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敢说,退了回去。
可营中武将素来耿直,倒没这么多心眼,眼见连高大人都不敢说什么了,心中一焦,也顾不上斟酌词句,立即就道:“可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迟迟不回长安,朝政在皇后的手里也就罢了。那温侍中手握重兵,迟迟不肯归还兵符,到底是何居心?当年臣等为了除奸佞而对兰陵公主党派斩尽杀绝,这梁子是结下了,如今臣等的父母家眷都在长安,万一长安生变,他们可怎么办?”
“放肆!”一直温默不语的沈襄厉声喝道:“圣驾面前,岂容尔等无礼!”
那武将‘咣当’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沈昭连磕了三个响头,目含热泪:“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只是……妇孺无辜,他们无辜啊!”
他起了个头,营帐中竟响起了轻微的啜泣声,大半武将跪倒在地。
沈昭深吸了口气,道:“朕有计,三月之内可与徐长林分出胜负。”
此言一出,不光营中诸将,就连一直不离沈昭左右的沈襄也露出了惊诧之色。
沈昭刚要继续说,侍从掀帐而入,禀道:“卫尉寺卿傅司棋求见。”
沈昭须臾间脸色微变。
傅司棋风尘仆仆,身披寒霜,朝沈昭揖过礼,连气息都喘匀,便着急将一直护在心口的信笺拿了出来。
“这是皇后给陛下的密信。”
魏如海上前接过去,侍立在侧的高颖等人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隔了千里,又有强敌在前,还不忘缠着陛下,当真是上不得台面。
随即又想起了那令他们头疼至极的温玄宁,脸色愈加不善。
他们眼看着皇帝陛下将信封接过,扯开火漆封印,只见金光一闪,一个小小的物件从信封里掉了出来。
高颖站得近,忙抻头看去,竟是一枚赤金伏虎令。他不禁惊道:“兵符!”
其余人听见这话,皆面露惊色,想看,但碍于御前之礼,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沈昭低头看着兵符,怔了片刻,轻勾了勾唇角,将兵符举起来,大大方方地给他们看:“看清楚了,皇后把兵符送过来了。你们的家眷同朕在长安的妻儿一样,都会平安的。”
营中一片静谧。
傅司棋见状,忙道:“臣不光带了信笺过来,还带了药草和咱们长安的食物。娘娘听闻随军将士不服水土,特意备下了这些东西让臣带来。长安粮食堆满了粮仓,盈余丰足,且满城百姓听说臣要来淮关,皆争着抢着拿出自家的粮食。”
“娘娘让臣转达,我大秦国力强盛,物阜民安,且臣民一心,皆翘首盼望着早日山河一统,诸将凯旋归来。凯旋之日,她必率文武朝臣出城亲迎各位英雄。”
沈襄带头跪地合拳:“帝后同心,大秦必胜。”
“帝后同心,大秦必胜。”
……
喊声愈加激昂,响彻天地,飞出了营帐,飘向河对岸的楚军营帐。
徐长林正在部署下一步如何作战,忽听秦军高喊,往沙堆上插旗的手微顿,抬头问:“怎么了?”
武将禀道:“探子来报,说是秦国的皇后送了些粮食过来。”
徐长林嗤笑道:“他们不缺粮,这么点粮草,怎么可能让这些半死不活的秦军重燃起斗志?”
武将犹豫了一下,道:“是不应该,秦国朝局复杂,那皇后是兰陵长公主之女,秦帝身边的朝臣多有对她不满的。更何况,那温玄宁霸着兵符不放,听说早引起诸多非议了……”
徐长林低眉沉思了片刻,喃喃道:“兵符……”他疲惫的容颜上漾开极淡的笑意:“温瑟瑟啊,果然今非昔比。”
营帐内武将有些担心。从兵马数量、粮草辎重上来说,秦军本就占据优势。他们能与之战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