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被请进来时后背已全湿透了,衫角漉漉滴着水,还打了几个喷嚏。
沈昭当即皱起眉来,让宫女领着她去更衣,又命人添了几个炭盆,等瑟瑟更衣回来,让她坐在御座上,给她把发髻全拆开,拿棉布细细擦拭,再撩起放在炭盆上烘烤。
瑟瑟被这样耐心照料着,陡然觉得心底暖暖,先前缭绕不尽的沉霾悄然散尽,心情从阴云压顶转为春暖花开,乖乖地任由沈昭摸她的头发,歪头朝他笑了笑。
她笑得温柔甜蜜,沈昭不由得也笑起来:“这会儿又高兴了?”
瑟瑟往他身边挪了挪,勾着他的胳膊,腻声道:“只要能见着我的阿昭,我心情就好。”
沈昭摸了摸她的脸,低头轻吻……
魏如海进来得正是时候,忙颤巍巍转过身去,饶是如此,还是招来皇帝陛下不耐烦的白眼:“又怎么了?”
魏如海悄探了探头,见这两人分开了,才敢转过身来,轻声道:“武安侯……”
沈昭没好气道:“他又怎么了?你去跟他说,他如今是俘虏,什么叫俘虏?那得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朕如今好吃好喝待着他,他要是还不满足,朕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魏如海一直等着皇帝陛下训完了话,才小心翼翼道:“武安侯命人传话,说他愿意说服楚帝上书请降,只是有些条件要谈……”
沈昭一听他松了口,龙颜大悦,但碍于瑟瑟在这儿,还得端着架子,装腔作势道:“你去跟他说,朕近来很忙,没空见他,让他等着。”
谁知瑟瑟早看穿了他这一套,抬眼看他,木然道:“别装了,去谈吧,万一他真改主意了怎么办?你又该睡不着觉了……”
沈昭连忙强调:“我不是怕他啊,我是为了天下苍生,能避免大战,那是万千黎庶的福气。”
瑟瑟面无表情地点头:“是是是,皇帝陛下英明。”
沈昭这才不情不愿地要走,走到一半,又退了回来。
他扭捏地看着瑟瑟,握住她的手,像是怕惊动了什么,轻声道:“今天玄宁向我请辞了,我准了,那个……”
瑟瑟轻咬了咬下唇,漫然地仰头:“我早知道了,这有什么?我们家玄宁还拐了个公主,不亏。”
沈昭见她无事,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能松开,点了下她的额头,戏谑:“是,也不知你们家祖坟上冒的哪股青烟,辞官归野了还有公主作陪。”
说罢他给瑟瑟把头发挽起,叮嘱了她不许乱跑,在这儿等他回来,才摆驾去见徐长林。
徐长林的条件直接且务实,旁人他也顾不得了,唯有一个条件,就是要留他的顺景陛下一条性命。
要说这位顺景皇帝徐潇,也当真是时运不济。少年继位,本也算有英主之相,奈何接过手的是个烂摊子,朝政|腐透,奸佞当道,又遇强敌,压根没有韬光养晦的时间,只能随风逐流。
他可怜归可怜,沈昭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谁都要去怜悯一番。他提出,留一命可以,但徐潇和徐长林都得在长安待满十年,十年之后,才能以‘自然亡故’而遁世。
亡国之后难免会有自诩忠孝节义的遗民作乱,沈昭全力促成和平归降,意在尽量降低两国之间的仇怨。而同时拘禁楚帝和徐长林在长安,又是为了避免有人作乱要打着这两人的旗号。
但沈昭终归不是从前的沈昭了,仁心善念还是有的,谈妥后他摒退众人悄悄问了徐长林:“你想不想后半生以宋澜的身份活下去?”
徐长林想都没想,很快摇头。
“我知道自己是宋澜,天上的英灵也知道我是宋澜,这就足够了。”
不管有什么苦衷,他终归当了南楚的武安侯,也与大秦数度兵戎相见。他们宋家虽然曾经蒙冤,可如今已经昭雪,世人皆知,宋玉将军是清白可昭日月的忠臣,所以,他的儿子只能已经早夭,不可以是南楚的武安侯。
沈昭亦深谙这一层,不再多言,从他的琴室里退出来,走到回廊上,就见傅司棋那小子低着头跟宋灵儿正嘀嘀咕咕,一张俊脸红扑扑的,如桃泽冶艳。
要说宋灵儿,这些日子进宫见了几回瑟瑟,一路看下来脾气秉性倒是见好,虽然还是有些野性难驯,但也学着通情达理、体谅别人了,大约还是亲哥哥的教导更管用。
沈昭乐意成其好事,也不惊动他们,直接就走,谁知快到门口,傅司棋那愣头青瞅见了他,忙大喊着追出来:“陛下,等等臣!臣还没走!”
沈昭将他拽到跟前,道:“十年,他们要在这住十年。你要但凡争点气,孩子都能生七八个。”
傅司棋的脸更红了,摸摸把袖子从沈昭的手心里抽出来,低头不语。
那边宋灵儿更是面露羞赧,灵巧地一闪身,消失在游廊的尽头。
虽然这边徐长林松了口,但归降之路仍旧漫漫。先是楚帝不肯妥协,誓要与祖宗基业共存亡。后面随着尘光流逝,徐长林的书信雪片般不停落在他的龙案上,他看得多了,大约也看开了,秦军压境,实在无丝毫胜算,加上朝中奸佞甚多,没了武安侯的压制,愈加肆无忌惮,更加绝了这帝国所有的希望。在绥和八年的秋天,他还是递了降表,自请去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