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省钱,姚立冬找了朋友帮忙,到江里采了冰块,并骑着脚蹬三轮车,把冰块运到朱龙的冰雪课堂院子里。
冰雪课堂是南北通透的楼房,前门脸临街,后面是小区,而且还是有凉亭、古树、花坛。
姚立冬把冰块放到凉亭附近,这是朱龙叮嘱的,他说,就在凉亭那里雕刻,那里就经过的人多,顺便为冰雪课堂做宣传了。
冰雪课堂的学生们,除了雕刻一些小东西之外,这么多年,从来没敢出去雕刻大物件,去年在师大附中大门前的冰灯是有史以来,大家做的最过瘾的一次,不是学徒们不想雕冰,也不是朱龙不带他们出去实践,主要是政府不倡导,朱龙毕竟有工作有职务的人,不敢胡来。
姚立冬之所以每年都敢做冰灯,因为他没有工作单位,没有顾忌。
就别说做成冰灯了,一个大冰块运到小区不久,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多看两眼。
冰块运到以后,姚立冬跟朱龙打声招呼,他便走了,留下威海在这里雕刻。
杨冰坐在教室里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威海雕冰,威海在外面雕冰,他没法集中注意力听老师讲课了。
杨冰望过去,看到威海在用电锯锯冰,那个俄罗斯选手伊万诺夫给的电锯。
杨冰奇怪,威海每次做冰灯的时候都会发呆跟冰块对话,看适合做什么,但这次,他看到威海没有跟冰块对话,直接切割。
马,威海要雕刻一匹马,学习雕冰的人都知道,马是难度大的雕刻,朱龙老师很器重威海,不然,怎么留了这么难的一道命题。杨冰琢磨着,前面,朱龙讲了什么,他一句都没有听见。
下课的时候,朱龙带着孩子们到后院看威海雕冰,威海刚切割完毕,见大家都出来,他停住手里的活,说道:“我也该休息了,你们下课我就下课。”
“威海,你继续做,让大家看看,你是怎么雕冰的。”朱龙说。
“老师,有人站在我后面看,我做不下去。”威海说。
“威海,冰雕师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工作的,你看见过你爸爸和杨叔叔做冰灯,不都是他们雕冰,来往的路人,谁想驻足观看谁就看,你不能因为有人观看就停止手里的雕刻,不受环境影响,这是冰雕师应具备的心理素质。”
威海心里一震,他确实有怕人看的心理问题,只要他身后站着人,他就雕不进去,那次在师大,他说跟冰块对话,观察冰块适合做什么,这只是一个原因,另外一个原因是他怕被人看。后来人少了,没人看了,就算师大那几个老头,也只是远远的瞧着,他才能干进去。
从前他没有这个毛病,十二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不习惯身边站着人。
“威海,你赶紧把设计图画到冰块上,我要看着你画,不要怕被人看,这是每个冰雕师都面临的问题,这一关必须过。”
天气很好,太阳高高的悬在头上,威海戴着厚厚的手套,手套已破了洞,去加拿大的时候,杨冰妈妈给他买过新手套,没舍得戴。
威海脱去手套,从衣兜里拿出设计图纸,看了看,眼睛偷乜了眼朱龙,心里盼望着他们去上课,但大家没有回去上课的意思,等着他把冰雕图形画上去。
“威海,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你的勇敢哪里去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怎么现在站着几个人,你不敢画了?”朱龙激将法,激他。
威海很不愿意,后面站着一堆人,他们注视着他自己,无奈,他戴上手套磨蹭着,开始画。
威海画的很慢,一手拿着尺子,在冰块上画小圆点,记录着尺寸,杨冰觉得很没意思,提醒道:“老师,上课了——”他在外面都站冷了,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们冷了吧,先回教室,我在这里看一会儿。”朱龙说。
学徒们都觉得没意思,外面又冷,最后只剩下朱龙一个人,他站在威海身后插肩注视着。
威海回头看了眼朱龙,寻思他咋还不走呢。
“威海,你记住了,当你在冰块上画设计稿的时候,不要管周围的环境,只管专注的画就好,这样既能节省时间,又能准确无误的画好。你听到没有?”
威海转身点点头,这些话,这些细节,爸爸没有告诉过他,爸爸只负责教他怎么雕冰,怎么用力,哪里要轻,哪里要重,哪里要用巧力气寸劲儿,从来没有讲过专注的问题。
“威海,别管站在你身后观看的是谁,是我,还是你的爸爸,或者杨叔叔,或者同学们,当你雕刻冰块的时候,你的眼里脑子里耳朵里只有冰,管他别人怎么看呢,工具在你手里,你想怎么雕刻就怎么雕刻,这是一个多过瘾的过程。”朱龙说的时候,有点激动。
这些年,他一直被压抑着,不敢雕冰,恐怕做出冰灯来被打成反动派,他很害怕,每天便只能对着书本说理论,他厌倦了,当他看到姚立冬不管不顾的做了几盏冰灯时候,内心除了羡慕,还为他竖起过大拇指,姚立冬所做的,正是他想做的,只是他没有勇气想说,想做,现在那个灰暗的时代终于过去了。
“别拿我当人,你就做专注做冰灯,周围的人和事物别在意,有人看热闹就当不存在。”朱龙铿锵有力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