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璃沉默片刻,道:“不,事情很顺利,有些事情今夜就可以见分晓了。”
此时,少蘅从琼阁的门里出来,冲着孟淮竹他们鞠了一礼,道:“师父知道有贵客来临,让少蘅为大家安排了客房,请随我来吧。”
孟淮竹站着未动,看向宁娆,见宁娆轻微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才跟着少蘅走了。
夜间,彤云密布,天阴沉沉,好像随时能下来雨。
江璃派禁军把孟淮竹、江偃和陈宣若都看在了客房里,确保他们出不来,才去前阁办正事。
阮思思一早给卫昀写了封信,约他亥时在影山相见,卫昀甚是守时,亥时一到,便出现在了影山脚下,直接被影山弟子五花大绑送了上来。
琼阁中燃着七星灯,光影绰绰,落在人的面上,皆是一副莫测神情。
江璃负袖走到卫昀跟前,道:“朕没有时间和你废话,说实话,不然你琼州卫氏一族绝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知道,朕要灭卫氏,不需要额外多的理由了。”
卫昀那清俊的脸上犹带了一副不羁的影子,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阴暗里的阮思思,倏然笑开,笑中带了几分讥讽之意:“是呀,陛下做什么都是理由充分的,就像当年滟妃倒台之后,您对其旧臣的打压,对云梁旧民的打压,全部都合情合理,顺应人心。”
江璃神色冷淡,听到他提及云梁,却难得有耐心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卫昀讥诮地勾了勾唇角:“是,当年对滟妃溜须拍马、追随其左右的朝臣固然失了风骨,失了道义,人人可诛之。可是陛下……”他仰了头,目光澄澈地看向江璃:“那种情形,有什么办法?滟妃手段毒辣,若是不从,轻则罢官免职,重则便是满门抄斩,蝼蚁尚且偷生,身为朝臣,不想让自己的家眷妇孺跟着丢了性命,这是错吗?”
“若这是错,那么那个不辨忠奸,纵容妖妃祸乱朝纲的君王岂不是大错特错?”
他话音刚落,一声利剑出鞘的尖啸陡然袭来,阮思思将剑柄拨上去三寸,露出一截银光烁烁的剑身,明光一晃,正好从卫昀的脸上闪过去。
他被光刺得眯了眼,看向阮思思,声音柔软至极:“思思,你别急,陛下都还没说什么呢?你急着拔剑做什么?陛下还用得着我,不会这么快杀我的。”
江璃眉眼间缭绕着若冰雪般的冷寒,垂眸看着他:“这些陈年旧事暂且放下不提,说说如今,你都向胥仲透露了什么?”
卫昀道:“也没什么,只是无意中发现影卫在追踪昔日的东宫幕僚沈易之,心里觉得蹊跷,便将此事告知了胥仲,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去查。”
江璃目光锐利地审视他,“这么说,沈易之的背后具体牵扯着什么公案,其实你并不知道?”
卫昀摇头,问:“陛下信吗?”
江璃道:“朕信不信还有差别吗?事到如今,你还指望着能活命?”
卫昀垂下头,缄默片刻,重又抬头看了看阮思思,将视线收回来,极为认真道:“臣自然希望能活。臣这里有关于胥仲的一个秘密,或许陛下想知道……”
江璃笑了:“你倒是机灵,想在朕和胥仲之中游刃有余,两面讨好,最后全身而退?可惜……”他一瞬敛去笑容,透出些杀意凛然的阴鸷:“朕不是胥仲,你的这些手段对朕没用。”
“可是臣手里的这个消息定然是陛下想要的!”大约是觅到了江璃眼底那冷锐的杀意,一直沉定自若的卫昀突然慌张起来,跪着上前挪了两步,连声道:“罗坤止兵于函关,而胥仲最近也按兵不动,难道陛下就不想知道他们在等什么,在打什么算盘吗?”
江璃道:“你知道?”
卫昀喉咙滚动,强自压下心底那份紧张慌乱,努力让自己清醒,道:“臣可如实相告,可是陛下要答应臣,保臣一条性命,保我卫氏安然无恙。”
江璃低头掠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不值得投注太多精力与视线的蝼蚁,微勾的唇角上噙着些许蔑然,道:“好,朕答应你。”
卫昀松了口气,却眉宇深敛,神色陡然凝重起来:“他在练蛊人。”
江璃皱眉:“蛊人?”
“臣也是在一个极偶然的机会留心到的,此乃云梁秘法,将活人抓来,浸入泡着蛊药的汤汁中,七七四十九日,便会让活人失去心智,六亲不认,甚至不会痛疼,而后再把他们派去战场,让他们杀敌。陛下请想一想,一群身体健壮,不知痛疼的士兵,一旦上了战场那便是不死不休,纵然魏军数量远多于罗坤所部,可若是这样,就算获胜,恐怕我军也会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到时,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南有新罗不甘臣服,我大魏恐怕危矣。”
江璃的脸色果然暗沉了下去。
蛊人,虽然听上去匪夷所思,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所接触到的诡异的云梁蛊毒已不计其数,情蛊,惑心蛊……哪一样不是匪夷所思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的。
江璃在卫昀面前踱了数步,停下,道:“你所言属实吗?”
卫昀道:“陛下,臣的身家性命如今都在您的手里,臣敢胡说吗?”
江璃问:“那么你知道所谓蛊人可有法儿对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