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请问是林苒吗?”
“你好, 我是赵沉的妹妹。”
赵沉当过林苒几个月的老师,他当时来学校支教,本来为期一年,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 提前回去了。
那段时间酒鬼父亲被追债人逼得很凶,经常发疯折磨林苒,林苒周末都不敢回家,他就跑到学校来闹,想让林苒辍学打工,为他还债。
追债人知道他还不起,甚至打过林苒的注意, 要不是母亲拼死拦着,她很可能已经被那几个男人拖走了。
这样的事通常被认为是“家事”, 就算是在大城市,也没人愿意插手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 更何况是他们那个穷乡僻壤。
父亲三番五次地来学校闹,影响了其他同学,有家长明里暗里跟老师提,意思是让林苒跟父亲回去。
学校的几个老师看林苒可怜,都护着她,私下里找过酒鬼,跟他说道理, 讲法律,可那人根本就是个疯子, 自认为生下林苒就是对她最大的恩赐,她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还大骂林苒不孝。
林苒从小被他打怕了,见到他就会发抖,要是回去,他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有次他喝了酒,直接冲进女生宿舍把林苒拖下楼,正好被赵老师碰到,才将她救了下来。
赵老师就住在学校附近,他把电话号码给林苒,告诉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需要,他就会随时出现。
那时候的林苒,卑微,懦弱,有严重的心理疾病,无数次地想过去死,手腕被她划破好几次,想着可怜的母亲尚在世,终究是没狠下心。
赵老师就像是她黑暗人生里的一道光,每一次的及时出现,无时无刻开导她,给她上心理课。
他说,你的眼睛这么漂亮,应该用来看见这个世界的美好。
他说,死又有何难,来世走一遭,不求留下什么,只求无愧于心,无愧于自己。别懦弱,勇敢往前,这条路不行,就换一条,如果无路可走,那就自己开辟。
他说,伤心了难过了,该丧丧,该哭哭,情绪得到释放后,记得要好好读书,热爱生活,热爱自己。
他说了很多,那些大道理,她当时并不全懂,却能够体会到他的用心良苦,她试图让自己走出来,一步一步,笑对生活,不让自己失望,也不让他失望。
然而,世事无常,林苒从来没有想过,他在学校支教结束后的那顿饭,竟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妹妹说,他在支教期间回来过一趟,当时检查出肺癌晚期,所以不得不提前结束。
当时检查出来,医生说他最多只能活六个月,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他不愿意把这宝贵的两个月浪费在治疗上。
他四处旅游,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正如他所说,来世一遭,也要无愧于自己。
既已定生死,与其哀,不如珍惜最后的光阴。
上周,他回A市,距离六个月的期限已经过去三分之二,本约好和林苒见面,却没料到病情加剧,人在家中晕倒。
在医院醒来后,他第一时间给林苒发了消息。
当晚,人就去世。
赵老师于林苒,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是他将她从泥潭里带出来,当她感到绝望,想要结束自己时,是他及时出现,给了她生机。
林苒清清楚楚地记得短信的内容:“放心,这顿饭我不会赖账,等我空下来,第一时间就去找你。”
这顿饭始终是欠下了-
房间里,压抑,死一般的沉寂。
林苒哭累了,坐在地板上,垂着脑袋,双手抱着腿,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眼泪还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沈煜紧挨着她坐在旁边,心紧紧揪在了一起,窒息般的难受。
这是他的心脏第二次有如此强烈的痛感。
第一次,是母亲去世。
刚刚姑娘扑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哭得撕心裂肺,当时他就意识到,一定不是丢了裙子那么简单。
沈煜从小到大几乎就没跟女孩子接触过,女孩子哭闹撒娇,他就觉得烦,更别提哄。他在男生堆里混惯了,玩街舞认识的那些个女生,性子大多和宋如仪一样,大方,爽快,没那么多麻烦事儿。
可林苒似乎不一样,她哭,他心里难受得慌。
甚至有些手无足措,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安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林苒用手背抹了下眼泪,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刚刚……谢谢你。”
她情绪失控,把脸埋进他怀里哭,这会儿回过神来,才惊觉那样的行为太过亲密。
沈煜侧头看她,怔了怔,姑娘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脸上挂满泪痕,头发凌乱,些许贴着双颊,嘴唇上有明显的齿印,他眉心一蹙,伸出手。
林苒偏了偏脸,低声说:“你别欺负我了。”
声音瓮声瓮气的,有些哑,听着格外惹人心疼。
“嗯。”
沈煜也没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薄唇紧抿,手指碰到她的脸,一点一点将她的黑发理顺,又耐心十足地,用纸巾轻轻擦着她脸上的眼泪。
哪知,由于他这个动作,姑娘哭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