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举人是王敏才的老师,王敏才一个并不富裕的农家子能读书科举,靠的全是他一手栽培。
这其中有些陈年往事不必多提,只说齐举人是拿王敏才当儿子看待的,爱徒风光不过数月就出了意外,最伤痛的莫过于他。
爱徒躺在灵堂,齐举人也没好到哪里去,老迈身体受不得惊,病倒在床。
县衙传来消息说田氏自首,揭发爱徒身死真相,齐举人不顾家人劝阻,披衣下榻,就要往县衙而去,定要为爱徒讨个公道。
县衙内,衙役搬来椅子,请齐举人坐下,却被齐举人无视,他怒瞪堂中的肥胖妇人:“毒妇!”
这一声怒斥又牵动了痛处,顿时咳个不停。
晚一步随原主身体飘来的陈修洁微微皱了眉,只愿原主身死真相被揭发后,原主这位老师能得到安慰。
利举人父子到的更晚一些,一见齐举人,利举人露出一个笑,上前一礼:“齐兄怎么也来了,无知村妇失智,随意攀扯,齐兄听听笑话就够了。”
齐举人神色大怒,因病中更显枯瘦的手指着他,“你害我徒儿,枉读圣贤书,怎还敢说这话!”
利举人见他显然不肯罢休,面上也没了好色,随意拂了拂袖子,冷哼道:“齐兄慎言,县尊大人还没审呢,齐兄怎么就确定这村妇说的是真的。”
说话间,他撇了一眼跪在堂中的田氏,心里不乏懊恼,这妇人怎么回事,当时欢天喜地接了银子去,如今却又主动跳出来揭发他,莫不是不要命了。
王敏才之死,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大在王敏才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已与平头百姓截然不同。
但又毕竟只是一个秀才罢了,若上下一心,不难将这事情抹了去。
利举人来得晚可不是在摆架子,而是在与族人商议对策,商议该让给县太爷哪些好处才能让县太爷高抬贵手。
说怕,那还真没多怕,就算县太爷失了智,突然想秉公执法,大不了推出两个下人就是了,证据不足,能耐他何。
左右有衙役鱼贯而入,威武之声不绝于耳,众人起身低头表示尊敬,不多时,身着官袍威风凛凛的县太
爷走了进来,左右两侧跟着师爷主簿。
陈修洁在一旁瞧着心叫不好,这看着不像个正经好官啊,人模人样不假,可他坐下后不急着审案,反而先跟齐举人利举人寒暄起来了。
这不是陈修洁以貌取人,他飘在堂中,恰好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事情,比如一个衙役从左侧进来,在师爷耳边低语几句,师爷又上前在县太爷耳边小声几句。
陈修洁:“……”龌蹉。
他飘在县太爷身边听得清楚,利家给县太爷送了别的县的一间酒楼还有三个铺子。
县太爷露了笑,显然是被成功收买了。
“呵。”
陈修洁冷笑,好在他没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县太爷身上。
利举人之子利洪看死人一样看了眼跪在堂中的田氏,听她语无伦次说着自己见到了王敏才的亡魂,心中鄙夷,无知村妇。
眼见县太爷三言两语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小,将罪责全部归咎到王大壮夫妻身上,齐举人咳出血来,奋力大喊:“大人!”
县太爷和蔼看着他:“齐举人可是身体不适,不如暂且回家歇息,待这对狠心夫妻下场定下,本官再派衙役通知齐举人结果。”
齐举人目露悲哀,“大人都不查一查田氏口中找到她的下人是哪一个吗?”
不等县太爷回答,利举人已轻笑出声:“齐兄,这妇人满口鬼神之言,无知至极,她之所言,能有几分是真,齐兄莫要自误。”
说到最后,话中已是带了几分威胁。
见他这嚣张模样,齐举人默然片刻,忽而硬气起来:“我有两子一女,长子是七品小官,次子读书不利,做起了买卖,幼女和多年好友家定亲,前途早定,只敏才我徒,幼时便显灵气,曾救过我一命,我已年老,别无所求,便是舍了这一把老骨头,也得让我徒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利举人眉心随之一跳,王敏才竟救过齐举人的事情不曾大肆宣扬,若是知道,利举人定然不会就这么让齐举人出现在县衙。
救命之恩舍命相报,利举人也算了解齐举人的品性,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
“齐兄……”
他正待好言安抚,齐举人老迈却不显浑浊的目光望了过来,如利箭一般,刺得人生疼,“利向
松,你儿无能,名落孙山,心生嫉恨,视人命如草芥,多年圣贤书如同虚设,利向松,教出如此儿子,你可羞愧?”
“齐兄!”利举人涨红了脸。
齐举人视若无睹,又转向利洪,明亮眼神之下逼得他扭头。
“利洪,你读的是圣贤书,夫子可曾教过你嫉妒?可曾教过你害人?”
说来讽刺,昔年利洪也是在齐举人门下启蒙的。
他不与昔年师长顶嘴,却也对他的话不以为意,老师就是喜欢王敏才,有什么可多说的,一个农家小子也能爬到他头上,他就是看不惯,又能怎样,还不是死了。
利洪看着王敏才的棺材蠢蠢欲动,甚至有心想掀开棺材看看王敏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