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祠堂,田老太爷端端正正跪在中央,对着上方正中的牌位忏悔,后辈子弟不成器,要卖掉家里的传承。
老太爷想到感伤处,在亲爹牌位面前落起泪来,田十七郎从外面进来,他正是桀骜年纪,把眉一挑,半是不耐半是嘲讽道:“爷爷要是舍不得干脆就不卖了,咱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风去。”
田老太爷扯下衣服上的一粒纽扣,反手击在田十七郎头上,接着拾起一旁的拐杖追着他打:“你这小孽障,好端端的又来招老子,不给你一顿狠的你吃不住教训!”
田十七郎胜在年轻身法灵活,但吃亏也在年轻,再不驯又哪敢跟自个古稀之年的爷爷打起来,躲都来不及。
他被打得哇哇大叫,然而他不敢反抗,田老太爷却是真敢使劲,一大把年纪了,从五个儿子到二十多个孙子,除了还在襁褓里的,哪个没被他打过,打法都成练花了,也早没了心疼。
田十七郎在惨叫中忙喊出正事:“爷爷姓丁的老头来了!您还要不要您的银子了!”
银子二字真真戳到了田老太爷的死穴,要说田老太爷这一生有什么后悔的,无疑是跟婆娘生了太多子女——五儿六女。
五个儿子得娶五个媳妇,六个女儿得备六份嫁妆,等把最后一个女儿嫁出去,老妻一算家产,得,就剩一个底了。
这还不算什么,儿子娶了媳妇得生孙子孙女,孙子要习武,长大要娶妻;孙女要备嫁妆,长大要嫁人。
田家沾了他爹的光,算是武林世家,家里子孙人人习武,花费本就比别人多,儿媳们生了一个又一个儿子,老妻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早早愁白了头发,还是没保住日渐空荡的库房。
等老妻没了,田老太爷当家,他才知道家里的艰难,只是老妻都没办法,田老太爷更没有,丁老镖头今儿不找上门,过不了多久,田老太爷就得主动往外放消息了。
田家的洗髓汤和拿手武功,半是田老太爷亲爹田宗师从外头得来的,半是田宗师凭着自己宗师的造诣细细改过的,不比别的武林世家差多少。
也就是还没传几代,田老太爷又是田
宗师的亲儿子,这才敢把这些拿出去卖,不然换了别的孙子,打死也没这个胆子。
“好好替爷爷跟你曾爷爷请罪。”
田老太爷一脚踢在田十七郎腿弯,把他摁跪在祖宗牌位前,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一动不能动的田十七郎:“……”关我什么事啊。
待客的小厅里,丁老镖头已经喝上了茶,田老太爷先瞥一眼他杯里的茶——茶汤清亮,他瞪了眼站在一边的大儿子,蠢蛋,这个时候得哭穷,不哭穷人家咋送钱。
无辜被瞪的田大鹏憨笑。
田老太爷看得心烦,摆摆手,让他先出去,留在这影响他发挥。
田大鹏见怪不怪,离开待客厅来到廊下,田府占地不小,但只勉勉强强保留下一分田宗师在时的气派——值钱的都被变卖了,要不是家里人多,房子小了住不开,老宅也得卖。
习武之人中气足,无论是古稀之年田老太爷还是一大把年纪仍在走镖的丁老镖头,哪个都不是嗓门小的主,田大鹏不专注听也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对他们说话的内容没多关注,只注意去听谁声音大谁声音小。
起先,田老太爷的嗓门惊飞了屋檐上停留的鸟雀。
看来他爹早就打好了腹稿。
接着,属于丁老镖头的吼声震飞了屋顶的两片瓦。
田大鹏掩了掩耳朵,丁老镖头也是有备而来。
吼声一道比一道大,忽然,隔壁墙头飞来一把刀,泼辣女声轻易盖过前两道声音;“喊什么喊!还让不让老娘做菜了!”
是李大娘。
田大鹏朝隔壁墙头投去崇拜的眼神,无数次经验证明,能阻止亲爹打儿孙的,除了亲奶奶,还有可能是隔壁大娘。
待客厅里的争论转为和声细语,田大鹏从半下午等到月上中天,掩着的大门“吱呀”一声,一道身影志得意满地走了出来。
田大郎收腹抬头,一扫疲态,看去一眼,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先出来的是丁老镖头。
丁老镖头看到他,嘿然一笑,“大侄子还等着呢,也好,快去扶你爹一把。”
田大鹏紧张道:“我爹怎么了?”
“没怎么,”丁老镖头一摆手,憋着笑:“就是太高兴了。”
田大鹏:“……”我不傻,我不
信。
丁老镖头很难止住笑意,那可是快七百两银子,比不得田家将要到手的一万多两,但那是白得的,格外的香,而且都够整个镖局吃一两年了。
他路过田大鹏,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亲切道:“大侄子哎,你家可真是老头我的福星。”
田大鹏:“……”莫名其妙。
等丁老镖头走远了,田大鹏快步走进待客小厅,发现他爹扶着桌子无声狂笑,老脸都扭曲了。
见到田大鹏,田老太爷也不嫌弃了,激动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儿子!一万两啊!卖了一万两千四百九十九两!你儿子闺女娶媳妇嫁闺女的银子都有了!”
田大鹏眼睛也是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