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茶杯走出房门,转进隔壁房间,明面上这间房是储物间,实际上——
“姓孟的!你又来了!”
尖利的声音从一只红冠公鸡嘴里说出来,茶杯里的青蛇呆住了。
它被关在茶杯里,看不清外面场景,但却不妨碍它感受到外面一股股强弱不同的气息。
妖精不同于人修,二者总有些微妙不同,外人难以分别,却同为局中人却不难认出同族。
妖精也勉强算一族吧。
弱小的被青蛇忽略了,它在感应到好几个比它要强的妖精气息后呆滞住了,宛如一条死蛇。
孟满琼低头瞥一眼茶杯里的僵住的青蛇,松开手,茶杯轻飘飘落在地上,望着满地的妖精,他温和笑道:“这是昨晚打架的一条小蛇,刚被慎如师兄抓来,你们不要欺负它,教它多听听师兄讲课。”
满地妖精不说话。
孟满琼有礼地颔首,退出门外。
门一关,红冠公鸡尖叫:“什么魔鬼!抓了我们还让我们听他念经!”
在这群没上过学的妖精耳朵里,隔壁学堂的读书声和念经没什么区别。
兔精眼睛通红,流下的泪宛如血泪:“还让我们跟着凡人崽子考试。”
八条腿的螃蟹精在地上僵硬划出笨拙的笔画:“太残忍了。”
新来的青蛇终于能动了,瑟瑟发抖。
隔壁传来小童们整齐洪亮的读书声,无孔不入,字字清晰。
……
凤和三十五年。
冬日刚过,春时初至,积雪尚未解冻,一道消息从宫中传出,京都街头新年的热闹惬意陡转急下。
女帝病重,罢免早朝,唯二的子女聚于女帝寝宫。
大皇子得封楚王,大公主得封齐王,女帝一视同仁,二王在朝中势同水火。
但时至今日,女帝仍未曾有半分要立谁为储的倾向。
女帝是在去早朝的路上突兀昏倒的,人多眼杂,无法隐瞒,太医诊过后只说陛下积劳成疾,开了药,却不敢保证何时会醒。
两位王爷不敢在女帝寝宫之中争执,刚出殿门,便不可避免地阴阳怪气起来。
重臣们互相对着眼神,眉宇颇是沉重,两位王爷不睦,朝上诸事恐难处置。
朝堂诸公考虑得是大事,而民间则更显纯粹一些,女帝为帝多年,毫无疑问可称明君,无论是对外征伐,还是对内改革,不敢说尽善尽美,大多数人对其却都敬重有加。
一些男子可能对她稍有微词,世间女子九成以上私底下对这位女帝恨不得将其与神明并列。
这实在是位英明君王。
女帝病重的消息传开,无数百姓涌入神庙,虔诚为女帝祈福。
锦山府。
代表下课的风铃声叮当响起,坐得笔直的小童们悄悄松了口气。
台上的青衣夫子看得失笑,伪装成钱袋的储物袋轻轻一振,夫子探入神识,寻到一面铜镜,只见上面浮现一行霸气疏狂的字。
——一别经年,道长可有空回一趟京都。
是这面镜子啊。
夫子眉目若有所思,他都快要将这面镜子给忘了,当初被他赠予了女帝,后来诸事了了,却也忘记取回。
作为半个友人,陈修洁自然不会拒绝,算算时间,他也有好几年不曾回京都了。
台下等着他喊下课的小童们都要急哭了,周香儿胆子大,虽不敢开口,但企图用火热的眼神喊醒他。
“回去吧。”陈修洁怎么会忘记他们,摇了摇头,叮嘱道:“路上当心。”
周香儿率先跳下椅子,摆手喊道:“有城隍大人保佑我们呢。”
不到二十年,神道深入人心。
陈修洁轻轻一叹,他到底是修士,身份决定立场,不过他谨记南阳真人的教导——顺天。
逆天难,顺天亦难。
……
女帝不在,朝会却依旧,两位王爷一左一右站着,谁也不看谁,身后众臣唇枪舌战,一言一语好似刀兵。
但真正能左右局面的重臣们都在旁观。
真正能决定局面的人在一座不起眼的宫殿之中,同样不起眼的暗卫恭敬跪在她脚下,将朝上诸事一句不漏复述出来。
女帝听了片刻,叹道:“暗五,换暗七来吧。”
暗五抬起头来,出乎意料的,他有一张年轻且还不错的面孔,尤其一双眼睛颇为出挑,锋利,明亮,在女帝面前,全然换成了崇敬。
“是。”他压抑道。
暗五退后两步,另一道年轻的身影跳了进来,恭敬一礼后,一开口,却是齐王麾下得力女官的声音。
女帝歪靠在贵妃榻上,发髻松散,随意插了几支钗,不施粉黛,听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