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有修行之士存在的缘故,宁寿洞天的风光格外宜人,俗世百姓的生活也不如何艰辛,倒是经商之事颇为盛行,宁寿洞天人族为尊,山野精怪不敢放肆,往往商队只需延请两三位修士,便敢翻山越岭在各个城池之间往来。
惊虹城便是这么一所深受商旅喜爱的大城,驿道上,每隔不过数里就有茶寮食铺,供往来商旅歇脚补给。
一处稍大的茶寮里,年长的妇人与她年幼的儿女忙得脚不沾地,只是往常喜欢高谈阔论的客人们却是轻声细语,坐得端正笔直,目光不时往最靠里的那张桌子上飘去。
那是一位年轻出尘的公子,他身处光线不如何明亮的茶寮之中,却仿佛身处仙宫福地,他所在之处,便是一切的中心。
就连见识最浅薄的孩童也能意识到他的身份,他们不敢大声议论,也不敢呼朋唤友,只是安静地坐着,连茶寮妇人递来的粗劣茶水都仿佛琼浆玉液,喝得津津有味,一身的辛劳疲倦烟消云散。
这人自然是从庄弘二人手中逃脱的陈修洁,刚刚突破就被人堵在了洞府里,他的情况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要从一个对他满怀恶意杀机的化神中期眼底下瞒天过海逃出性命,状态不说糟糕透顶,却也差不离了。
在众人不曾留意的地方,一点点嫩绿顽强地钻出地面,干枯的树根又逢新生,茂盛的经过洗礼更加葱绿,溪流欢快地流动,隐约露出水底欢欣雀跃的鱼虾们。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尤其是对始作俑者而言,无异于是拿自己的生机去换取他物的新生。
茶寮妇人最年幼的孩子颤颤巍巍端来一碗茶,黑葡萄般又圆又亮的眼睛关切地注视着陈修洁,学着娘亲兄姐的口吻:“客人,喝茶茶。”
他的个头也只比桌子高一点点,踮着脚尖也难以将茶碗送上桌子,圆润的小脸却非常严肃认真。
陈修洁被他逗笑,伸手接过茶,正要与这小童再说句话,忽而抬头往外看了一眼,道:“再送一碗来吧,我有客人到了。”
茶寮妇人见到自家幼儿的举动,本就提心吊胆,听他吩咐,却又顾不得了,忙扭身去准备茶水。
修士的客人能是普通人吗。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发现驿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一人,那人衣着鲜艳华丽,容貌精致到咄咄逼人,明明初看还在远处,一个呼吸惊叹间却就到了茶寮近前。
茶寮中的客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却见那张扬夺目到不可思议的少年左右环顾一圈,转瞬落座于里间那位公子对面,出声便含冷意:“你莫非以为本君是心怀苍生之人?”这是要拿他的子民威胁他不成?
陈修洁将那不肯走的小童揽到近前,捏了捏他肉感十足的脸颊,触感颇好,他挑了下眉:“莫非不是?”
赶在对面的凌天君翻脸之前,陈修洁若无其事道:“自然不是。”
凌天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调侃了,目光不善。
陈修洁莞尔:“凌道友误会了,我只是在此等待道友罢了,我们换个地方详谈如何?”
这里的确不是适合详谈的地方。
凌天君颔首,又看了眼他怀里的小童,毫不客气道:“你先把本君的子民放下再说。”
他们说话的时候没有避着其余人,凌天君本就是凌国之主,哪有那个意识,话音刚落,那小童就往陈修洁怀里缩了缩,戒备与不满的目光朝凌天君看去。
凌天君:“……”
他倒不至于勃然大怒,但也深觉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哽了一下,恼道:“你这小儿……”
小童抱紧陈修洁的衣袖。
凌天君:“……不识好人心!”
他这话吓得住仙宫的长老,能让政事堂的官员们战战兢兢,但一个几岁幼童,虽有几分机灵,却怎么可能懂这些,他只是更紧张地抓住陈修洁,又用远比之前更凶狠地目光瞪着凌天君。
凌天君骂道:“愚蠢的小崽子!”
陈修洁不赞同地看了凌天君一眼,揉了揉这童儿的脑袋,温声问他:“你唤钟儿?”
他之前听茶寮妇人这样称呼过这童儿。
童儿立刻收回自己凶狠的目光,乖巧道:“我叫钟儿。”
陈修洁便又柔声唤他:“钟儿,你先去你母亲那里,我之后再来见你,可好?”
钟儿听懂的不多,但还是乖巧点头,松开他的衣袖,去到紧张注视着他的母亲身边。
凌天君横行无忌数百年,罕有的被一个幼童下了面子,却又不好计较,等看到钟儿被他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眼前便是一亮,讽言道:“道友想得太好,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
陈修洁抬首一笑,姿态云淡风轻,从容无比,“那要看凌道友什么意思了。”
他若视他为敌,一切免谈;若视其为友,那就一切好说。
很显然,凌天君没有弄得自己举世皆敌的想法。
被看透的凌天君脸色不好,索性威胁道:“看来道友是不打算和本君好好说话了。”
陈修洁投以宽容无比的一眼,举袖相邀:“凌道友,请。”
凌天君:“……”
当他是什么难以理喻的熊孩子吗?
他咬了咬牙,扭头化一道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