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动,我帮你。”
“……不,你别过来……俺害怕。”
安国公整个人缩在宽阔的浴池角落中,身体完全沉入水中,只露一个脑袋在水面上飘着。
他眼睛瞪得如铜铃,见到了最为不可思议的事。
“你后背能擦到吗?你过来,我帮你,省得洗不干净。”
云默其实脾气说不上好,快四十了第一次见到父亲,彼此虽然有些隐隐的血脉感应,他们之间很生疏。
甚至说不上了解,何况云默知道是自己娘带球跑了,若说没有任何怨恨生父,那也不大正常。
明知道娘亲带球跑,为何不寻找呢?
在云默母子最难的时候,生父没有出现过,等到云默已为人父,不需要生父扶持了,他突然从天而降,任谁心里都难免有所芥蒂。
“不用,你的手是拿笔写文章的,哪能给我擦背。”
安国公再次拒绝,不知是池水的太烫,还是被云默给自己擦背打动了,反正他先是眼圈红,眼泪落——
他眼里都是云默拿着毛巾要给自己擦背的画面,眼前风姿卓越,雅正端方的英俊男人是他儿子。
亲生骨肉!
这些年他没尽过哪怕一点点的父亲责任,没养过云默一日,给云默花过一文钱,没给儿子夹一块肉——安国公眼泪是越流越多,最终话淘大哭。
云默见过不少的达官显贵,不过大多都是在文官圈子里游走。
他不愿走幸进路线,献媚于神武大帝,他很少去京城,哪怕万平县离着京城很近。
开国勋贵们都听过云默的名声,但他们还真没有几个人见过云默。
即便他们邀请云默,云默未必肯去,无他,太跌份!
皇上本就是个山贼小混混出身,被皇上册封的功臣大多都不怎么识字,偏偏爱折腾读书人。
最爱让读书人写诗词曾赞他们的丰功伟绩。
云默即便去青楼画美人图,也不愿写诗词逢迎权贵。
毕竟云默不觉得他们运气好有什么可称赞的。
真正维持了北地繁荣,打下坚定统一基业的杨家断了传承,而效忠杨家,并且原本的北地贵族大多都不被皇上重视。
云默曾经旗帜鲜明的支持册杨娘娘为皇后,甚至觉得杨妃才能辅佐皇上将一统的天下治理得更好。
哪怕他明知道靖王同杨妃有过,明知道穆阳喜欢云薇,他也不曾改变原本得念头。
杨娘娘一身的才学不该空耗在后宫之中,他是不介意女子掌权的。
因此他自持身份也好,还是不愿意受辱也罢,他从不曾去勋贵府上,也不同勋贵结交。
于是云默清高藐视权贵的名声其实早已传扬开去,也已经传入皇上耳中,皇上不置可否,却说过,不让勋贵们打扰云默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言下之意,云默若是不肯低头,皇上就能让他一辈子当只当一只野鹤。
皇上不信自己是天下霸主还治不了小小的云默。
勋贵们体察到圣意,给云默下帖子就少了,他们倒也不敢伤害云默,毕竟皇上可是等着云默低头呢。
而且云默才名太广,不邀请云默没事,一旦迫害云默,全天下读书人都会支持云默。
就算是首辅都不一定扛得住。
安国公自己知道自己事,就是个走了好运的土财主,不,连土财主都算不上,就是个小地主,毕竟他也只有百十来亩田地而已。
他凭着老太婆同对皇上兄弟的抚养之恩得了爵位,虽然很想发展一点文采,可真不敢太过靠近读书人。
安国公来京城这么多年,没同云默见过面。
当穆阳把亲生儿子的消息告诉安国公时,除了惊喜之外,他更多是害怕。
他不配做云默的生父!
最怕得是云默嫌弃他靠着裙带关系,同太后不清不楚的,毕竟读书人为这事没少骂安国公。
万一云默也看不起他怎么办?
他同老太后这么多年了,也不可能完全放下,因此他才化妆成乞丐,寻思着多同云默相处几日,让彼此多一些了解。
他虽是靠着太后,没啥文化,但他是个好人,也想做个好父亲。
相处久了,他再慢慢告诉云默自己就是安国公。
这是他冥思苦想熬了好几个日夜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他装乞丐真不是为考验云默,只想着第一面就被儿子赶走!
然而他一切打算都被云默为自己擦背破防了,安国公哭得太厉害,情绪宣泄太快,水太热——又感动又内疚,于是安国公眼前一黑,脑袋也慢慢滑入水中。
“您,您没事——”
云默可不知安国公的纠结同复杂心思,他就没把亲爹往安国公身上去想。
毕竟,安国公同老太后一起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有空去城里找妓女?
他娘可是花魁中的才女,甚至是诗词婉约派的代表才女之一。
若不是她沦落风尘,可以把之一去掉。
安国公是什么人?
就是个乡下的土财主罢了。
在云默的印象中怕是连生母的裙摆都碰不上,于是云默纵然聪明,也不会怀疑生父就是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