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翻身起来,在床|上膝行了几步凑近贺九黎,然后忽然伸手揽住了她。
他的手臂肌肉紧实,贺九黎很是喜欢,还拿来做过臂枕。此刻那小臂上有不少指甲划出来的痕迹,还有几道格外深的血痕,贺九黎忍不住得意的笑了,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他手臂上的伤口。
冷血并没有很在意这些伤痕,他低下头看贺九黎,紧锁着眉头,道:“怎么还是睡不着?你那……仙丹不管用么?”
贺九黎唔了一声,语气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意味:“什么对我都不管用。”
她自己曾也认真的反思过,她的精神状态究竟是为什么会差成这个样子。
而且这些症状,到了这个安宁的武侠世界之后,居然……好像更严重了一些。
首先是因为危险,有很多人在遭遇飞来横祸之后都会难以回归正常的生活,说到底,是因为“正常”已经被破坏掉了。
早上起来要上班、过马路的时候要看红路灯,进门要拿钥匙才能开门……人们总是习惯于生活在秩序之中,这些大大小小的“秩序”,不仅仅是枷锁,也是安全感的来源。
但是真实的世界并不是秩序的,它是一种混沌的、乱糟糟的、一切皆有可能发生的。
比如穿越,一个正常的二十一世纪唯物主义青年是绝对不可能相信这种事会发生的。所以当这件事连续发生了一百次的时候,贺九黎的大脑认知和别的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最浅层的一面就是,她是绝不可能相信“永远”的。
系统说她会在这个世界里度过余生,但这是一定的么?不一定,系统有能力把她再带走的,也有能力让她继续在各种混乱的小世界里跳来跳去。
所以她根本就不相信系统,也不相信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真的会长长久久的跟着她。
每一个无眠的夜晚,她闭上眼睛,都会想起那个模糊的真实世界。有爸爸有妈妈,有朋友,还有平凡的工作。
然后唰的一下,全没了,连个能念想的东西都没留下。
后来在小世界里认识了很好的人,帮了她很多忙,然后啪咔一声,又没了。
她身边的一切都是不稳定的,随时有可能就不见的。令人安定的秩序感在她这里根本就没有,所以每一次闭上眼,她都会觉得自己一睡着一闭眼,就又在碎片的小世界里了。
不相信现实生活,闪回式的出现令自己痛苦的记忆,这些正是所谓的“创伤后应激”的典型反应,也就是俗称的tsd。
只可惜,系统并不能给她提供一个心理医生,她自己也很显然不能自医。
贺九黎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有点走神,恍惚的低着头看冷血的手指,他是真的很好看,也很对她的胃口呢……
她忽然抬起头,在冷血的下巴上吻了一下,轻轻的说:“你真好……”
冷血搂着她的手臂就忽然收紧了。
他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有点经不住撩|拨,贺九黎说这话跟撒娇似得,叫他的心里忽然痒的厉害。
冷血低头,用手指轻轻的触上了她柔软的嘴唇,低低的问道:“……我,我哪里好?”
贺九黎忍不住笑了起来,热气就萦绕在冷血的手指之上。
贺九黎道:“你哪里都好……我可真是喜欢死你了。”
她讲话一向都十分大胆,冷血只觉得呼吸一窒,简直是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总是被贺九黎弄的头昏脑涨的,被乖乖的牵着鼻子走,好像她想要什么,他就会全部奉上一样。
只是今天却不是这样的,冷血很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
她故作调笑的跟他讲话,好似是让他……不要多问一样。
冷血的心里忽然涌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酸酸的、涩涩的,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痛。
他看的出来,贺九黎的过去一定不是很美好,她……她一定受了很多的苦,并且直到现在还饱受那些经历的苦痛。
无法入睡,或许只是这其中最轻微的后遗症。
他想: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想法让他觉得酸涩,于是他用力的抱紧了贺九黎,像是要扼死她一样的抱着她,贺九黎的头垂着,长发散落在他的手臂上,有点痒,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刺痛。
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死亡也只是令她麻木的事情。
冷血忽然觉得她很远。
他哑着声道:“阿九……”
贺九黎并没有允许他这么喊她,在江南时,花满楼曾喊她“阿贺”,冷血心里便立刻不平起来,只觉得自己同贺九黎的关系明明是最亲近的,可是他们之间居然也没有什么昵称。
他一向很是倔强,所以也不肯去问贺九黎这是为什么。
只是今天,他的心里头忽然一动,嘴上就自然而然的念出了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好久的那两个字。
贺九黎轻轻的颤抖了起来。
除了那时候,贺九黎很少会有失态的时候,冷血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有点兴奋,只觉得自己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游走在血液里头的侵略感让他不肯就此止步,只听他又低低的喊道:“阿九……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