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转瞬即逝,长生有点遗憾“起风了,不然能留得更久。”
这一幕太神奇,像是场瞬间的幻梦,谢忘之都不记得之前的心思,连忙问“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长生在谢忘之身边蹲下,伸手给她看,“其实就是粉,很轻,一吹就掉,在夜里会发光。我在东市时看见有人变戏法,用的是这个,就问他买了点。”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去掌心里残存的粉末。粉不够,吹不成织带,只能吹出一片薄薄的亮光,仔细看能看出里边一闪一闪的,像是一只只小小的萤火虫。
长生收手“就这么回事,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我确实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很好看。”世上不知道的事儿多了,谢忘之也不是非要知道,她把手搭在膝上,看着对面的宫墙,“谢谢你。”
“你说得没错,大明宫确实会吃人,只不过有些人挤破头想进来,总觉得自己是吃人的。”长生语气很轻松,“你呢,为什么进宫”
这问题还真没人问过,真要说也没什么,但毕竟背后是长安谢氏,谢忘之迟疑着,不确定能不能和这个算不上熟悉的少年实话实说。她舔舔嘴唇“唔”
“不方便说就算了。”可听可不听的事儿,长生不太在意,他就是一时兴起,对谢忘之陡然萌生出兴趣,没打算逼她。
他要是追问,谢忘之能含糊过去,但他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她反倒觉得自己支支吾吾的像个小人,心一横“那我告诉你”
长生看了她一眼,笑笑“说吧,我听着。”
“其实我出身长安谢氏。”谢忘之鼓起勇气,轻轻地开头,等着长生接话。
长生做好了准备听个悲惨故事,鬼知道是这么一句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长安谢氏多英才,绵延百年,前朝时不可避免地衰落,旁人以为这就是世家的结局,感慨有堂前燕飞的悲凉。然而沉寂几十年,开国时有一支却又另立门庭,一举从陈郡谢氏改称长安谢氏,重新扶起了世家的荣光。
长安城里多世家权贵,长安谢氏也得算其中翘楚,在清河崔氏面前都不遑多让,真要送贵女进宫,直接往后宫塞都行,也不至于在尚食局当个小宫女。
长生想,谢忘之可能出身旁支,试探着问“你家里人不介意”
“是我自己要来的,我阿耶也拘不住我。”谢忘之垂下眼帘,“如今想想,我进宫,其实是为了躲开他们吧。”
“躲”
“嗯。我阿娘早几年去世,之后我阿耶新娶,也出身琅琊王氏,算起来还是我阿娘的族妹。”谢忘之顿了顿,没能把“母亲”两个字说出口,“夫人知书达理,待人处事没人不夸,后来也生了自己的孩子。她待我很好,但我总觉得,我还是想我自己的阿娘。”
“阿耶和夫人要看顾新的孩子,我阿兄在门下省博前程,还得想着议亲的事情。没人赶我进宫,也没人待我不好,”谢忘之勉强笑了一下,想到那两年在家里过的寂寞日子,抬手状似无意地蹭过眼尾,“可我就是很多余啊。”
长生蹲在边上,扭头看向谢忘之。女孩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兀自垂着头,分明有那么好的出身,说出去能招来诸多艳羡,她却憋着不说,在尚食局因为打听件事儿而被打手心,仅仅因为她觉得自己“多余”。
长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良久,拍了拍谢忘之的头,在她发顶揉了一下。
谢忘之做的是宫女打扮,这个年纪的小宫女都梳丫髻,两边有珠花,发顶却没装饰,长生这一把揉下来,感觉格外清晰,她甚至能隐约感到发丝被揉乱了,有一边的珠钗都松了小半截。
她赶紧抬手护头,看着长生“别摸头,会长不高的。”
顶着女孩近乎谴责的视线,长生不痛不痒,顺手把脱出的珠钗别回去“那你上回也摸我了。”
谢忘之一噎,想想长生站起来的模样“你还嫌自己不够高吗”
“这怎么够”十四岁还有得长呢,这个年纪的男孩,长生算是高挑的,但放在成年男人堆里,就显矮了,长生呼出一口气,“我至少得再高一截吧。”
“那得多高啊。”谢忘之没法想象,“对了,你刚才问我这个,那我能问问你,你为什么进宫吗”
长生心说因为我没得选,但他肯定不能这么说,稍作考虑,伸手把谢忘之的脸掰过来,正对自己,再稍稍凑过去一点“看我的眼睛。”
谢忘之从没和男孩这么亲近过,乍让他碰到,胳膊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但她居然不讨厌,也没想着推开他,反而沉进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长生的眼睛很漂亮,眼型略显狭长,但现在还没彻底长开,残存着孩童的圆润稚气,眼尾却又微微上挑,显出几分近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味道,简直是顾盼神飞。靠得这么近,谢忘之甚至发觉长生的眼底沉着细碎的金色,像是浅色的琥珀里揉了一把金粉。
心跳在那一瞬间骤然加快,她脸上蓦地红起来,这种感觉太陌生,谢忘之赶紧往后缩了缩,拉开距离“你的眼睛怎么了”
“不是黑色的,对吧”长生浑然不觉,笑眯眯地说。
人眼颜色有深有浅,谢忘之也见过偏浅的,但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