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姚雨盼自觉失言,连忙把后半截吞下去,从锅里捞了烫好的绿叶菜,胡乱吹了两下塞进嘴里,借着嚼菜叶掩饰。
一时无话,屋里只有鱼汤咕噜噜冒泡的声音,汤里新下的配料翻起来,切成块的鱼肉吸饱汤汁,白嫩如同豆腐。三个人盯着鱼汤,谁都没下筷子。
憋了一会儿,楼寒月忍不住了,破罐破摔“我没见过那人,不好随便乱说他是什么心思。忘之,你觉得呢”
乍被点名,谢忘之愣了一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宫里没明说宫女和内侍能在一起,也没明文规定不许,本来就是在宫规夹缝里的事儿,说不出对错。有些宫女和内侍是深宫寂寞,两个人凑在一起,互相舔舔伤口也好;有些则是宫女存着攀附的心思,或是内侍缺大德,挨了一刀还起坏心思,借势逼宫女就范。
但无论是哪种,和长生都不像。
硬要说,长生像煤球,黏人时是真的黏,待人也是真的好,但他冷下来也是真的冷,不在乎的时候看都不多看一眼。
谢忘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他看得上的,容貌身材不出众,和家里也不亲,在她身上无利可图。
“我想他应该没这个心思。我之前请他吃糕,这可能是回礼吧。”谢忘之笑笑,“我信他。”
楼寒月没见过长生,只能信谢忘之,沉默片刻,率先下筷子“别管了,吃鱼吃鱼。”
第一筷下去,接着就停不下来了。炖鱼吃的就是个热和鲜,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下去,汗都能蒸出来,别说还额外加了茱萸油和胡椒。汤汁乳白,浮着几星茱萸油的红,鱼肉白嫩,绿叶菜在汤里起伏,有荤有素,勾得人心痒痒。
等一锅鱼汤分完,三个女孩都吃得有点撑,姚雨盼其实不怎么能吃辣,吃得嘴唇红红的,满脸泛红,微微长着嘴吸冷气。
楼寒月看见就想笑,随口笑了她几句,气得姚雨盼脸更红,作势要打。楼寒月赶紧躲,边躲边收拾碗碟。
碗碟收拾好,炭扑灭,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去准备午膳。小宫女一般只能打打下手,三人赶到尚食局,刚好看见厨房门口杵着张典膳。
一看见谢忘之和姚雨盼,张典膳眉头皱起,招招手“忘之,雨盼,你们俩过来做。”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有点懵,齐齐应声,小跑过去。
“清思殿刚来传膳,说是七殿下点名要你做午膳,没给膳单,你自己看着办。”张典膳在谢忘之肩上敲了一下,再敲姚雨盼,“丽正殿那边太子妃娘娘害喜难受,想吃酸梅,你去做。刚来传话,还没来得及找你们俩,倒是来得正好,手脚都快点。”
刚刚吃鱼时才说过东宫的事儿,这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姚雨盼有些惊喜,连忙应声,小跑着去找酸梅。
谢忘之没什么喜的,她还挺愁。她会做的菜其实不多,多半是各种花样的点心,但这是正儿八经传的膳,她总不能做一堆糕点,完事让人带话说“殿下,您吃糕点吧,吃饱就行”,何况她还压根不了解七殿下。
她想了想,小声问张典膳“典膳,七殿下还说了什么吗”
“别的”张典膳想了想,还真有,不过这俩字太平常,她没注意,“是有。七殿下说,要全熟的。”
谢忘之懂了。难怪非亲非故素未谋面,突然点名要她准备午膳,这是上次吃了夹生的樱花糕,憋了这么久,找着机会报仇来了。
不过七殿下没当场发作,敲打她都这么迂回,可见性子不坏。那道樱花糕得算是自己不慎,谢忘之没有怨言,开始想该做些什么。
还没封王建府,那就是还没满十五岁,但能有这个传话的心思,应该也不小,谢忘之猜七殿下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她自己挺喜欢吃肉的,自然而然觉得他也喜欢,想了想,决定做个羊肉汤,搭面饼吃。
面饼厨房里有现成的,不用管;羊肉汤也容易,新鲜的羊肉焯一遍水,炖上就行。肉汤炖着,谢忘之拌了两个素菜,再动手做樱花糕,蒸上时死死盯着火,心说这回她一步都不动,再不熟那就是锅有问题。
然而事与愿违,樱花糕上锅没多久,外边进来个内侍,掐着尖细的嗓子,开口催酸梅糕。
丽正殿那边有规矩,谁做的膳食,谁就得跟着去,吃着合口就赏,不合口就罚。谢忘之觉得这规矩莫名其妙,合不合口是自己的事情,但既然是东宫规矩,她也不去触霉头。
本来姚雨盼跟着去就行,但她今天贪多,多喝了一碗鱼汤,又不能吃辣,没多久前就觉得肚子不舒服,总不能去把人拖出来,让她这么去丽正殿。
张典膳和来传膳的内侍纠缠半天,那内侍也是个实心眼的,死活不肯松口。张典膳想了想,一拉谢忘之“她和做酸梅糕的那个同屋,手艺也好,让她去,行不行”
内侍面露难色,张典膳再接再厉“到太子妃娘娘面前,您就说做酸梅糕的宫女身子不适,实在来不了。若是吃着不合口,和这孩子说,她能听懂,也能传话。”
“行吧。”内侍看看谢忘之,点点头,“跟我走。”
丽正殿有点远,谢忘之本来不想去,但张典膳和内侍都敲定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老老实实地拎着食盒,跟着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