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篌(1 / 2)

“……没了, 后半支还没谱全。”长生哪儿知道谢忘之在想什么,收手, 语气挺轻松, “等下回度全,再弹给你听。”

谢忘之眼眶还酸着, 生怕被长生看出不妥,赶紧“嗯”了一声,点点头。她不清楚此情此景该说点什么, 心里乱糟糟的,思来想去, 干脆装作对凤首箜篌有兴趣, 稍稍靠近一点:“我能摸摸吗?”

“怎么什么都想摸, 这又不是煤球。”长生嘴上这么说,面上却含着笑,往后靠了靠,“摸吧。不过当心,别碰到弦侧, 这东西动一动, 音就变了。”

听他这么一句,谢忘之霎时想退缩。她通乐理,但也仅限于七弦琴, 从没摸过凤首箜篌。按先前的说法,这架箜篌是外边来的,她生怕不慎碰坏, 没敢去动弦,指尖小心地触及凤首,指腹按在雕刻出的花纹上,一寸寸抚下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箜篌的?”纹样一点点硌过指腹,谢忘之看着上边的金翠,状似无意地开口。

“记不清,真的开始奏这个,应当是十岁以后的事。”长生毫不掩饰,“那会儿我知道阿娘没了,想不到该做什么,干脆换个乐器学,刚巧箜篌难学,花的心思多,也就不想着了。”

谈起过去的事,他不怎么难过,毕竟太久远,宫里自然不会留一个鲜卑女人的画像,长生连阿娘长什么样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她闺名飞雀,白肤金瞳,腕上套着几只金镯,刻的是吐谷浑的花纹。

慕容飞雀在他的记忆里模模糊糊,刚刚丧母的自己也随之模糊。长生记得当时怎么跟着贺景学箜篌,甚至记得一开始他连调弦都不会,鹤鸣骂骂咧咧地赶过来帮他。

但他唯独回想不起当时的心境,忘了失恃的自己如何整夜枯坐,抚弄箜篌的十四弦时,想的究竟是什么。

长生抬手揉了揉脸,再开口时含着微微的笑意,“不提这个啦,总归都是过去的事。你想学箜篌吗?”

无意间又窥见一个秘密,谢忘之憋了半天,没能把道歉说出口。长生安然自若,她非要揪着别人丧母的事情不放,才是真的无礼。

她抿抿嘴唇,尽可能露出个笑:“好啊,不过我不太聪明,以前也只学过琴……不知道能不能学会。”

“玩玩而已,无须在意。何况和琴也差不多。”长生往边上避了避,抬手示意,“过来。箜篌得抱弹,靠近点。”

谢忘之看了他一眼,小心地挪过去,坐在他让出来的位置上,回忆着先前他的样子,半抱住箜篌,拇指和食指搭在弦上。她没敢直接拨,吞咽一下:“是这样吗?”

“对。”这倒是有模有样的,长生还愣了一下,含笑说,“试试看,用这个位置。”

他伸手,在谢忘之指腹侧面轻轻点了一下,再在弦上点点,“拨这根。”

这时候谢忘之也顾不上又让他碰了一下手,按着长生的指点,指尖稍稍用力,在弦上一拨。她没敢太用力,这一下太轻,只响了极弱的一声。

箜篌音转瞬即逝,谢忘之一愣,茫然地看看弦,再看看自己的手指。

“太轻了。”长生说,“稍重一些。”

谢忘之点头,再试了一弦。

“……这下又太重了。”

“这样呢?”谢忘之回忆着弹琴的指法,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试探着再来一次。

“轻了。”

谢忘之不信邪,再拨了一下:“那这样呢?”

“重了。”长生说。

“……那我再试试。”

接下来小半刻,谢忘之一直盯着长生最先点出的那根弦,指腹一次次揉着。她觉得力度应当差不多,听音也确实是那个意思,长生却一直没点头,说的是“轻了”或者“重了”,总之力道就是不对。

“……不行,我尽力了。”谢忘之叹了口气,放下手,“真的太难……”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去看长生。

如她所料,蹲在她面前的少年单手托腮,含着盈盈的笑,浅琥珀色的眼瞳里倒映出她,眉目舒展,隐约有些狡黠,像是只使坏以后溜出去的猫,又偏偏要蹲在墙头看主人气急败坏。

谢忘之懂了,脸上都有点气恼的红:“……你骗我!”

“逗你玩的。其实第三次就对了。”长生倒是丝毫不慌,“做得很好。”

“现在夸我,以为我就不生气了吗?”面对这么一张笑脸,谢忘之想恼也恼不出来,嘴上却不肯饶,故意板着脸这么说。

但她没绷住,板了没一会儿,自己憋不住,笑了一下,又清清嗓子,“不学啦,我还是更喜欢琴。”

“是我的错,别恼。”长生认错倒挺快,伸手把谢忘之扶起来。

玩了这么一阵,日头都有点西斜,谢忘之顺势起身,看看太阳的位置,推算一下时间:“我该回去了。这两日宫里多宴,我怕女官要找我们做些羹汤奶酥。”

“不看梅花了?”

“……先不了吧,等有空再说。”谢忘之想了想,“初五以后应该会闲一点,你可以来找我。对了,记得带梅花来,我给你做梅花汤饼!”

长生习惯了谢忘之总想着喂他这回事,配合地点点头:“好,到时候我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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