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男孩看着瘦瘦弱弱, 也不高, 嗓门倒挺亮, 哭起来简直是响彻云霄。谢忘之和李齐慎再加个照夜,这组合本来就扎眼,如今再来个哭得打嗝的男孩,走过路过的人总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眼看行人隐隐有要凑过来看热闹的意思,谢忘之赶紧在李齐慎臂上轻轻一拍,示意他松了短剑,再掏出帕子给那男孩擦泪“别哭了。你叫什么?”
“虎子。”男孩本来就哭得一连串的嗝,让这么个漂亮娘子温声询问, 还有香香软软的帕子, 他哭得更惨, “我叫虎呜呜呜……”
得了, 后边的全是哭音,看着谢忘之耐心地替虎子擦脸上的脏污和泪水, 李齐慎莫名不爽。但他忍了,收了短剑“我不和你计较。东西拿出来。”
虎子又打了个哭嗝, 肩膀抽了两下, 手在怀里一摸,摸出个荷包。
一看见荷包上煤球的大脸,谢忘之就知道李齐慎刚才为什么突然伸手揪虎子。看来虎子不是个熟手, 下错了手, 这只荷包看着很平, 显然里边没装什么;针走得不好, 青色的底略有褪色,边缘也毛毛的,本身就不值钱。
看着李齐慎宝贝一样地把荷包收进袖中,谢忘之面上蓦地有点发热,不好意思地低声说“你还留着啊。”
李齐慎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继续折腾虎子“是现在走,还是去京兆府?”
虎子以为还了荷包就完事了,鬼知道这郎君不依不饶,他刚想开口,肚子一阵蠕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一听就是个小饿鬼。
“……看来还是先去吃饭吧。”谢忘之觉得这男孩有些可怜,看向李齐慎,“那边有个馄饨摊。”
“算你运气好。”李齐慎抬手,又在虎子脑门上拍了一下,揪着他过街,到馄饨摊上坐下。
这家馄饨是老店,汤头用了猪骨和整鸡,熬得特别香,出锅后趁滚烫时撒一小把细葱,香得闻见就能咽口水。谢忘之让这香气勾起馋虫,但馄饨汤汤水水的,她点了口脂,吃起来不方便,干脆去边上买了份蒸米糕。
李齐慎和虎子就无所谓,李齐慎不饿,也不馋这个,只给虎子买了一碗。
虎子好几天没吃饱过,面前乍摆上一大碗鲜香的馄饨,煮得半透的面皮里点着隐约可见的肉馅,连为什么带他吃饭都不管了,唏哩呼噜一碗下去,汤喝得干干净净,就差顺便舔个碗。
“吃饱了吗?”军中吃起饭来像猪的比比皆是,李齐慎没管这个,随口问。
虎子摸摸肚子“……能再来一碗吗?”
李齐慎“……”
“做梦。”他服了,顺手在男孩头上又敲了一下,“看你这样子,好几天没吃过饱饭吧?再吃一碗下去,做个饱死鬼吧。”
谢忘之没忍住,笑了一下,温声问“你是因为没饭吃,才来偷荷包吗?你阿耶阿娘呢?”
刚才吃馄饨的时候顾不上这个,这下吃饱了,面前坐着李齐慎和谢忘之,虎子脸上烫起来。他干这回事也没几次,咬了咬牙,低下头“我是没饭吃……不是因为没饭吃。”
这话有点乱,李齐慎却懂了,指尖在桌上叩了叩,轻描淡写“那你可以说了,有什么苦衷?”
话说得体贴,语气却含着三分讥诮,虎子面上一热,猛地抬头“我没骗你!不是因为没饭吃!”
“哦。”李齐慎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样子。
虎子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我看着你才十岁上下吧?怎么做这个呢。”还是孩子,谢忘之不会挥霍善心,但愿意听一听,也怕李齐慎再拔剑,只和虎子说,“有什么缘由,都说了吧。”
虎子憋了一会儿“我阿娘病了。”
“那你阿耶呢?”谢忘之问。
“早就没了。”虎子说,“阿娘月中的时候病倒,好像是肺里的病,去了医馆,医师说要钱。光买药,一个月三钱。”
看他的打扮,不像是商户或者仆役,应该是长安城外的农家子。农家自己有地,不过也是靠天吃饭,自给自足罢了,最多种些菜卖给菜商,谢忘之在尚食局时一个月的月例才一两银子,让虎子这样的农户一个月拿出三钱,无异于直接判了死刑。
谢忘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李齐慎倒是前因后果一顺“所以你就出来偷钱,给你阿娘治病?”
“……我没办法。阿娘说今年天不好,地里只长杂草,不长菜,没东西卖,吃都吃不饱。我知道能做杂役,城里人不要我……嫌我脏,嫌我小。”虎子吞咽一下,“我没办法……”
“你没办法,就能偷窃了?”李齐慎懒洋洋的。
“我说了我没办法!我没办法!那是我阿娘,是我阿娘,她要死了,不吃药会死的!”李齐慎的态度太寡淡,虎子怒了,拳头死死握紧,“你没有阿娘吗?要是你阿娘要死了,你……”
“住嘴!”谢忘之脸色一变,斥得虎子肩膀一缩,才扭头去看李齐慎,指尖都不受控地颤了颤。
李齐慎倒挺平静,语气清淡“我八岁的时候,我阿娘就没了。你管我阿娘在不在呢,我现在问你,你为了救你阿娘,前来行窃,这是对的么?”
说到后半句,他的语气陡然沉下来,眉眼肃杀,密匝匝的睫毛都遮不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