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旁的或许不行, 但在丰州这几年,我认路的本事一点儿没丢。”李齐慎瞥见后边款款走来的萧贵妃,等那道身影走到能听见的范围, 还特地抬了抬声音, 语气却稀松平常,“当年太子妃问我东宫在何处,我不是指对了路吗?”
太子妃眼瞳紧缩, 猛地回头,刚好撞上萧贵妃的视线。
姐妹俩都穿着赴宴的宫装,同样满脸惊诧面色煞白, 从对方眼睛的倒影里看见一个苍白的自己,时隔多年, 终于又像是当年的那对姐妹花,怀着各自的心思,战战兢兢地走进大明宫。
可惜时过境迁, 谁都不是当年那个人,连带着那个深埋的秘密, 也被突如其来又轻描淡写地撕开,撕得两人都鲜血淋漓。
萧贵妃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母同胞的妹妹,脚下发软, 若不是身边醉春扶着, 再加上这么多年皇家威仪的熏陶, 怕是要当场跌坐在地。
她气血直往头上涌, 太子妃也没好到哪里去。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 烂在心里,捂在腹中,早就成了个烂疮,如今被人这么抠开,涌出的脓液都够要她的命。
偏偏李齐慎神色自若,仿佛真是无意间提起,又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说破了什么惊天的秘密。他看看萧贵妃,再看看太子妃,眉眼间浮出些许迷惑,带着几分少年般天然的恶意。
“怎么了?”李齐慎心里发笑,说出口却是实打实的不解,“隔的时间太久,太子妃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太子妃还能怎么答,要是放在以前,她当然敢反口咬李齐慎,但他已经不是当年清思殿里那个能被大半夜轰起来的少年,太子妃毫不怀疑,这话她不认,李齐慎会有千百种办法,把她推进更深的火坑里。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紧紧抱着李苍璧,挤出个难看的笑,“都这么久了……郡王好记性。”
好在李齐慎及时收手,回了个笑“我还以为是我错了呢。”
“……好了。”萧贵妃缓过来,居然也露出个笑,“都回座上去吧,快开宴了。这回的鹿肉是尚食亲自操刀,过会儿记得多尝尝。”
“多谢娘娘提醒。”李齐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含笑点头。
太子妃只能跟着说“多谢娘娘。”
萧贵妃瞥了太子妃一眼,深吸一口气,扶住醉春的手,腰背挺直,款款地往座上走,等着李承儆过来。
当年兰陵萧氏想送她进宫当太子妃,就没把她当个活生生的人,否则在那事儿发生之后,也不会如此痛快地改口换人。如今她虽然稳坐在贵妃位上,除了没上玉牒,在宫里地位等同皇后,但萧贵妃知道,她依旧没被看作是个人。
说句实话,当年的李琢期对她确实有过吸引,毕竟他肩上担着这个帝国,论长相风姿也是不差的,李琢期也未必完全对她没意思。李琢期或许不是完美的良人,但也够满足个闺中娘子的幻想,可惜海棠林里一场荒唐耻辱,萧贵妃成了《新台》一同讥讽的对象。
如何不恨,如何不怨,但都到这一步了,说这个也没意思,萧贵妃和太子,甚至和太子妃早就牢牢地绑在一起。
萧贵妃没有子嗣,这几年李承儆求仙问药,弄得大明宫里乌烟瘴气,丹药吃了几箩筐,寿命见不见长不知道,身子却是越发不行,宠幸的女人不少,孩子一个没有。
排除绝无可能继位的李齐慎,宗室里的郎君可能性也不大,那就只是个李琢期,最多再算个太子妃怀里的李苍璧。要想过得好,萧贵妃只能牢牢攀住太子这条船,最好多拿几条绳子,把自己绑得再紧点。
掀不翻这条船,但她也不会让同乘的太子妃好过。
萧贵妃深深地看了太子妃一眼,然而太子妃并没有看她,她脸色煞白,紧紧抱着李苍璧,抱得孩子眉头紧皱,轻轻地重复“阿娘,阿娘,你勒得我疼……”
这事儿知道的人少,李齐慎口风紧,平常话多,不该说的却一句不提,连崔适都一无所知,乐颠颠地在猎场里四处找草药,还编了个集子。
找了几日,这集子也大半成功,拿给李齐慎看,顺便和他说了一嘴太子妃的近况“这太子妃怎么回事,三天两头生病,来个猎场,怎么又病了?”
“哦?”李齐慎对草药集子没兴致,也不会刻意打听,信手翻了两三页,“什么病?”
“不知道,听说是惊惧过度,又染了风寒。”崔适本着半吊子医师的心,摇摇头,“我说句不该说的,她看管小殿下,未免看得太紧了,我看那架势,是恨不得拿根绳子捆在自己身上。这两天也是,可小殿下那身子骨,经得起拴在个病人身边吗?恐怕过几日,太医得多医个人。”
李齐慎不置可否,瞥了眼边上的酒壶,换了话题“这酒是什么?”
“……啊?哦,这酒啊,是按太医署里的方子,用药材泡的,不苦,回味微甘。”崔适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迅速被李齐慎带走注意力,提起酒壶,献宝似地注了小半杯,“你尝尝?”
盛情难却,李齐慎拿起杯子,抿了口琥珀色的酒。和他想的不同,这酒居然有几分烈,入口却不辣不苦,一股热劲儿直冲食道,回味则如崔适所言,真有点甜。
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