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一定是家风严谨,将规矩看得极重的。
祁欢不禁仔细观察了他一下。
可是他说这话时候的表情语气都平静无波澜,越是一本正经,就越是看不出任何口是心非的迹象。
两个人,四目相对。
许是因为这位顾世子的目光太真诚了……
心思不怎么正的祁大小姐反而渐渐生出了几分羞愧之心。
“那个……”她目光微微闪躲,不敢再去和这位温润真诚如白纸一般的顾世子正面对视。
可是,关于胭脂铺子里的事,她也依旧没打算给他透底。
顾瞻其实是期待着她能解释一二的,不过她没说,他却也不介意。
眼见着大晌午的,日头渐烈,他也就主动四下寻了一圈:“你的马车在哪儿?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他们就等在街尾,我自己走过去就行。”祁欢忙道。
她伸手去要被顾瞻拎在手里的那包东西。
二十几盒胭脂水粉包在一起,还是蛮重的。
顾瞻手下迟疑了一下,然后淡淡挑眉,冲祁欢身后的星罗递了个眼色。
星罗仍是忌惮他身份,但反应还是极快的,赶紧走上来两步,双手将那包东西接了去:“还是奴婢来拿吧。”
祁欢手下落了空。
她从小到大受到的家庭教育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也没个一起长大的小竹马什么的,这是第一次被人这般细致的关照到这样微末的细节上。
一时难以适应,祁欢反而越是尴尬了下。
“呵……”她干笑了一声掩饰,手指下意识蜷缩,收了回来。
再抬头时,目光不经意一瞥,就瞧见被顾瞻仓促收在袖子里的那块佩玉的穗子。
又是一阵过意不去。
她飞快定了定神,这会儿是真连假笑都做不到。
于是,略略斟酌,就打开荷包,从里面拎出自己的零钱袋子,递给顾瞻。
顾瞻拧眉不解。
因是她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他一时犹豫,便慎重的没好意思去接。
祁欢道:“里面一点铜板和碎银。世子不是和手底下人一起出来用午饭吗?虽说肯定会有大把人都想伺机巴结您,可人情债最是麻烦难以偿还的。何况您身为上封,交际应酬场合上也自有它的处世之道,适当的小恩小惠,也便于打点和底下人关系不是?”
顾瞻这种身份的贵公子,他就算身上一个铜板不带,也不耽误好吃好喝游遍整座京城。
他前面发现自己没带银子时,第一个想到是不能让祁欢丢脸,可事实上一会儿回了包子铺,这也是个难题。
祁欢不说他也明白,虽然十几个人吃一顿包子的钱,他那些同僚下属哪个都掏的出,可是吃人家的嘴短。
他以前混迹军中,也需要处理人情世故,休战时当将帅的请下面士兵将领吃酒,便是收买人心,调和上下级关系的最直观手段。
其实——
他本来的打算是先送走了祁欢,然后他回贡院找苏秦年借钱出来结账的。
现在祁欢主动递了零碎银子过来,还半真半假“教给”他一些道理。
可是——
方才在胭脂铺,就是祁欢自己掏银子买的东西,现在让他一个大男人还反过来拿她的银子……
顾世子心里有个坎儿。
他眉峰微蹙,仍是面有疑难:“你银子给了我,那你呢?”
“我这就回家了。”祁欢道,又甩了甩拎在手里的小小零钱包,“这里面就放了些散碎银子和铜板,我嫌将它们直接扔在荷包里,翻找起来不方便,我荷包里还有银票。”
顾瞻听她这般解释,又趁机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抿抿唇,伸手拿了她那个小钱包。
那布包小小一个,只她的巴掌大小。
做的也很简单,就是用单色的绸布缝了个圆兜形的小布袋,上面连个图样都没绣。
袋口那里用同色布料做了根抽绳,绳子两端往手里一拎,袋口就直接拉紧封死了。
东西虽然小巧精致,但是放在她身上,却是简陋至极了。
顾瞻将那东西握在掌心,才又看向祁欢道:“那……这个算你借给我的。”
祁欢于是就又不拘小节的笑了。
她心情一放松,就容易嘴上没把门的,大大方方的摆摆手:“算啦。方才世子帮了我的忙,而我却连累你名声受损,这个就当补偿吧。”
星罗当场就有点慌了,抱紧怀里胭脂水粉,又去偷窥顾世子的脸色——
她家小姐可真什么话都敢说,她那荷包里也就三五两碎银,堂堂平国公世子的名声清白,还不抵一盒好胭脂值钱?
但好在,顾世子脾气好,他似乎并不算这笔账。
他只是握着手里钱袋子默了片刻,便是点头:“好。”
“那我就先告辞了。”祁欢喜欢心胸开阔,能开得起玩笑的人,所以就故意忽视掉这其中的不合时宜,领着星罗绕开他先走了。
星罗紧张兮兮的,步子都比平时有点小。
祁欢走得快,她就几乎是小跑着跟,又时不时三心两意的回头再看看身后那位顾世子有没有什么后续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