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毓一噎,这炉鼎真是蹬鼻子上脸,他都已经退让成这样了,她竟还拿起乔来。
他沉下脸,不悦道:“当初说要当我炉鼎的也是你,怎么,又反悔了?”
小顶皱着纤长秀气的眉毛,据理力争:“你说,不要我的。”
苏毓心下了然,果然是想找回场子。
他连山君是什么人?岂容一个小炉鼎爬到他头上撒野?
当即冷声道:“便是我不要,别人也不敢要你。你不知道做炉鼎要从一而终么?”
小顶气得涨红了脸,她又不是没做过炉子,就没听说过这种歪理:“你,可以有,别的炉鼎,我,为什么,不能换主人?”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苏毓恍然大悟,这是趁机和他谈条件,向他要承诺。
他其实一个炉鼎也不想要,但断然不会让个小炉鼎拿捏。
“萧顶,”他一脸凝霜,“你别得寸进尺。”
小顶一只铜骨铮铮的炉子,难道还会吃他威胁?
她不闪不躲,毫不畏惧地瞪了回去:“我,就不当,你炉鼎,不当!”
苏毓:“……”
他捏了捏眉心,本来想好要用怀柔策略的,怎么被她三言两语一激,倒把一开始的目的忘了?
那炉鼎许是要个台阶下,他姑且顺着她便是。真的闹僵,把云中子给招来,他的耳根子便休想清净了。
连山君向来是能屈能伸的,当即缓颊道:“我不再收别的炉鼎便是。”
小顶不为所动:“我,不要你。”
苏毓一口气堵在心口,他的目光在小顶的脸上逡巡一番,不禁有些狐疑,莫非这炉鼎已经背着他找好了下家?
“那你要谁?”他冷声道。
炉子:“金道长。”
苏毓松了一口气,金竹的性子他一清二楚,绝对没这个胆子和炉鼎暗度陈仓。
这炉鼎口口声声要去找金竹,不说别人,也是因他们彼此都清楚,金竹对女子没什么吸引力,这么说不至于真的触怒他。
真是好心机!
她爱做戏,他便陪她做下去吧。
苏毓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没有我的首肯,金竹是不会要你的。”
顿了顿:“不过若是你听话,待此间事了,我叫他收下你也不是难事。”
小顶闻言双眼一亮:“真的?”
苏毓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即便你要跟别人,现在也做不了什么,总得先把腹中的……蛋生下来。”
小顶一听,这话倒有点道理,她肚子里炼着颗蛋,自然炼不了别的丹,的确做不了什么。
苏毓觑见她神色似有松动,知道她终于肯顺着台阶下了,便道:“你已入我归藏,说起来你我也是同门,很不必剑拔弩张。”
顿了顿,大方道:“剩下三十一万,给你免去也未尝不可。”
说罢,他扫了一眼更漏,戌时已经过了一刻钟了,他每天戌时准时入浴,今日却因这炉鼎耽搁了。
打破了自己的习惯,他浑身不舒服,便即起身:“你先退下吧。”
小顶回到房中,有些闷闷不乐,但又想不出什么法子——不把蛋生下来,怎么炼下一炉呢。
她钻进灵府,打开炉门,朝炉膛里望去,便看到了红彤彤的小蛋。
平常这蛋一见她就躲,今日却乖乖地悬在炉膛中间,轻轻地一起一伏,像是睡着了一样。
蛋似乎比昨日又红了些,还微微透着光,像个小小的火球,蛋壳上有一缕缕金色的条纹,有点像玛瑙。
实在是颗很漂亮的蛋。
小顶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伸出指尖摸了摸蛋壳,触手微温,光滑如玉。
“你,什么时候,炼好啊?”
小顶说着吸溜了一下口水,她还没吃过蛋呢。
蛋忽然剧烈抖动起来,没等她把它抓住,“嗖”地一下蹿进里面,紧紧贴在炉壁上,任小顶怎么叫它,就是不肯出来。
小顶叹了一口气,把风门掩上,假装要走,其实只是虚掩着。
片刻后,她出其不意地打开门,一把将那探头探脑的蛋抓在了手里:“哈,抓到了!”
蛋:“!!!”
小顶把它从尖头到圆头撸了个遍,这才重新塞回炉膛里。
……
第二天,小顶去涵虚馆上学。
自从弟子们知道她和连山君的关系,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异样。
但许是连山君的凶名太过深入人心,弟子们私下里都不敢将此事当作谈资,生怕被神通广大、耳目众多的连山君知晓,一剑削了他们的脑袋,再扒他们的人皮做灯笼——即使是归藏弟子,信了这邪的也大有人在,哪怕他们几十上百年,也没在门派中看见过一盏人皮灯。
只有沈碧茶无所畏惧,直抒胸臆,把众人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你不是跟着连山君吗?怎么还卖这卖那的,穿得也这么寒酸。”
虽说弟子们都穿着统一的道袍,但簪子、法器、乾坤袋之类的配件上还是能看出贫富的,比如那西门馥,光一把折扇就值十来万上品灵石。
“你跟着他,他都不给你钱的吗?”
小顶摇摇头:“我,给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