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苍舒道:“有长辈在,蒋仙子和叶道君怕是不能作这个主吧?”
此言一出,轩辕台四周数千双眼睛齐齐看向西北方的飞台上,一袭白衣的男子。
苏毓没有片刻的犹豫,便要起身,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受过谁的胁迫。
就在这时,小顶却牵了牵他的袖子,低声道:“师尊,退出法会是为了我吗?”
苏毓微微蹙眉,说是也是,但归根结底针对的还是他和归藏。
萧顶的身份瞒不住有心人,他从不收徒,忽然收了个炉鼎为徒,外间一定有诸多猜测,里蜃市的风波、法会更改规则,无非是为了试探这个徒弟究竟是个什么角色,于他有何用处,又有多重要。
另一个目的便是打压他们门派了。
归藏近一两百年势如破竹,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跻身三大宗门之列,与大衍、太璞分庭抗礼,甚至可能危及他们的地位,这些老家伙自然着慌。
在一众门派面前借着打压“连山君入室弟子”,削一削归藏的脸面,稳一稳自己的阵脚,想必在场许多人都喜闻乐见。
小顶的脑袋瓜转得比别人慢些,又不通人情世故,想不明白那么多的弯弯绕绕,但她明白,更改这个规则,全门派上下受影响的只有她一人——能参加比试的只有金丹期和元婴期的修士,老弟子本来就准备好上场,而新弟子中只有她一个是金丹期。
苏毓乜了徒弟一眼:“与你无关,别多想。”
小顶却并未就此安心,拧着秀气的眉头道:“这回退出,我们下回还能把药赢回来吗?”
此事瞒不住她,苏毓也不想骗她,摇了摇头。
世上最后一片开明兽爪是十年前现世的,此前一直藏在千草门,是门派秘藏的圣物,因为金家的内斗,又牵扯到三大宗门的势力,老门主生怕给后辈招祸,索性在弥留之际昭告天下,将此物献给十洲法会当作奖赏——要抢你们就光明正大地抢,打破头都与千草门无关。
归藏若是退出法会,此物自然会落入大衍或太璞的手中,不管谁得到,都会立即毁去——都等不到苏毓暗地里去抢。
小顶没有纠结太久:“师尊,我可以上场的。”
见师父拉长脸,她不等他开口又道:“我多吃点药,一上场就输给人家。”
她对自己的修为很有自知之明,不会妄想去赢,虽说一上台就输有些丢脸,但若是不丢这个脸,金师兄的毒就再也解不了了。
苏毓皱了皱眉:“也许会受伤。”
“比起给金师兄解毒,受点伤不算什么。”小顶毫不犹豫道。
她知道受伤会很疼,要比金链子穿过骨头还疼上许多,但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让金师兄一直解不了毒,她恐怕会一直过意不去。
苏毓面沉似水,冷冷的目光锁在她脸上,好像要把她冻在冰里保存起来:“为了金竹……”
小顶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是见惯了师父冷脸的,但这一回,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感觉到师父很不开心,便牵牵他的袖子,轻声安抚:“不单是为了金师兄,就算是换成师尊,我也会这么做的。”
苏毓:“……”
小顶这么说是想让师父开心些,可不知为什么,听了这话,他似乎更生气了,干脆别过脸去不理她,不过到底是坐在原处没动。
顾苍舒收回视线,对着蒋寒秋微微一笑:“连山君阁下似有异议,你们不妨商量一下。”
苏毓传了个秘音咒给蒋寒秋:“留下。”
蒋寒秋差点没拔剑,强忍着怒气,用秘音回他:“苏毓,你知道他们改规则是为了什么吧?你自己的徒弟不知道心疼……”
苏毓打断她:“萧顶自己决定的。”
蒋寒秋一噎,随即更加愤慨:“她年纪小不知道轻重……等等,她为何要留下?”
苏毓言简意赅:“因为金竹。”
蒋寒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不舍得小师妹冒险,却也不忍心夺走二师弟的希望。
金竹温柔宽厚,脸上总是带着笑,待谁都和和气气,甚至时不时调侃自己的身板。
他从不把心里的苦楚示人,只是日复一日地下苦功,努力冲击上一重境界,却徒劳无功。
蒋寒秋沉默良久,终于收起秘音咒,冷冷地看向顾苍舒:“开始吧。”
她目光中不加掩饰的狠戾让顾苍舒心头掠过一丝寒意,他毫不怀疑,若非众目睽睽之下,这女人定会拔剑相向——她在剑修榜上位列第四,只比他高了一名,但论剑法造诣,两人差了一大截。
顾苍舒心中生出个念头,毒蛇般地蜿蜒到他眼底,飞快地吐了吐信子。
他定了定神,又是那个风度翩翩的顾家公子:“请两位入座。”
蒋寒秋冷哼一声,纵身跃起,踏着本命剑向门派其他人所在的飞台飞去。
叶离无可奈何,只得紧随其后。
主台上的六个莲花座瞬间又空了两个,就像缺了两颗牙齿。
一场风波暂时消弭,水底的暗流却越发汹涌。
顾苍舒视若无睹,余光瞥见两人已在飞台上坐定,便宣布法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