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过了洛河,踏上了南岸后,好心情就渐渐没了。
不奇怪,北岸大多都官宦之家,车水马龙很正常,纵使是寻常人家,家底通常来说,也都相对厚实,值此年关时节,衣着光鲜也自不足为奇。
南岸就不同了,这里居住的大多都是普通百姓,洛水沿线倒也还好,一派的盛世之繁华。
等过了南市之后,景气就差了一层,越是往南,情况就越差,待得到了履道坊,李贤脸上就再没一丝的笑容了。
不为别的,只因这坊市脏乱差不说,路边还有着饿死冻僵的乞丐无人收敛。
若不是亲眼所见,李贤还真不知道繁花似锦的洛阳城中,居然还有着这样一个黑暗的角落。
要知道这可是东都洛阳啊,都能有这等不堪的所在,那,满天下一千多县城里,究竟还有多少百姓在忍冻挨饿呢?
为何会如此?
李贤有点想不明白,毕竟他可是没少号召移民实边,给田给粮给钱还给耕牛,可以说已经是尽到了朝廷所应尽的责任了,历朝历代的帝王可从没有过这等力度。
那,又怎会还有如此多的百姓宁可饿死冻死,也不愿去南洋、辽东、甘肃等边疆自食其力呢?
这问题,他一时半会还真就找不到答案……
“常兆南,你给朕解释一下,履道坊的饿殍满地究竟是怎么回事,嗯?”
怒极之下,李贤匆匆就回了宫,而后第一时间就将东都牧府长史常兆南传唤到了大业殿。
“这……,这不可能,肯定是有人蒙蔽了圣上。”
履道坊,常兆南倒是知道洛阳城里有这么个贫民窟,但却从不曾去过。
此时一听李贤语气不善,根本没想过李贤会亲自去那地儿,误以为这是有人告了自己一个刁状,下意识地就叫屈了一嗓子。
“呵,朕问你,你可曾去过履道坊么?”
这,无疑就是当面撒谎。
李贤登时就被气笑了。
“臣去、去过。”
东都牧是由纪王李慎遥领,根本不管事,身为长史,常兆南就是东都洛阳城的实际管理者。
按说位高权重,只是,洛阳城中权贵太多了,他根本不敢管事,上任四年来,就只管养尊处优,得过且过,哪可能会去履道坊那等下里巴人聚集的所在。
但,当着李贤的面,他哪有胆子承认自己的渎职,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含糊着。
“哦,那好啊,朕再问你,履道坊的正门是往哪个方向开的,嗯?”
特么的,当面都敢谎话连篇,背地里的德性无疑可想而知。
这当口上,李贤杀人的心都有了。
“啊,这、这……”
一听此问,常兆南瞬间傻眼了。
“当面欺君,你这厮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狗官压下去,打入天牢,三司会审,朕要知道此獠究竟有多贪腐!”
尽管很想断喝一声——拖出午门斩首,但最终,李贤还是强忍住了,概因他不想开了非法杀人这等先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常兆南顿时大慌,哀嚎连连。
可惜屁事不顶,几名殿中侍卫一拥而上,三下五除二就将常兆南给拖了下去。
“宋璟。”
李贤没再多看常兆南一眼,视线当即便扫向了侍卫在侧的兵部郎中宋璟的身上。
“微臣在。”
宋璟完全猜不到李贤将自己紧急召唤来的用意何在,但却并无丝毫的惴惴之色。
“卿向来刚正不阿,胸有锦绣,实是宰辅大才,这一条,朕一向是知道的,只是卿资历浅,朕也不好超拔于卿。”
“今,朕给你一个彰显的机会,卿可暂代东都牧长史一职,好生整肃地方,先查一下我洛阳究竟有多少百姓在忍饥挨饿,须得多少钱粮,方可赈灾,有结果后,速速来报与朕知。”
宋璟其人,李贤是肯定要大用的,但,在此之前,必要的考验,还是得有。
“微臣遵旨!”
仓促间接手洛阳城的管理,无疑是件极其棘手的差使,然则宋璟却并无惧色,昂然便躬身应了诺。
“嗯,那就去忙吧。”
洛阳的赈灾,固然是急务,但,其实并不是李贤的真正目的,他想要的是借此机会,觅得推行政体革新的契机。
至于能不能成,那就得看宋璟的差使能否办得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