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慢行在街道上,车外叫卖声不绝于耳,除了官话,更多的是带着扬州口音的江淮方言,贾琏听不太懂,但很稀奇,掀了帘子往外看,顿时被市井热闹拥了满怀,路旁卖饮子的,卖糕的,卖包子蒸饼的,甚至还有撂地卖艺杂耍的,各式各样小摊比比皆是,扬州历来富庶,又靠着运河,这里的百姓手里也不缺吃吃喝喝的几文大钱,都在自顾自逛街挑选。
贾琏喜滋滋不错眼地瞅着看,他就喜欢看这种安居乐业的热闹,行了刻把钟,人声渐渐小了,到了达官贵人成片居住的内城西边,贾琏放下帘子不看了,下船之前已经换过一身见客衣裳,再对着小镜子检查检查他那帅气的小白脸蛋有没有不得体的地方,不错,他端着表情还是挺有世家公子样儿的。
马车停在林府外,又有一富态圆润管家模样的人等在门口,贾琏一下车,便迎上来行礼,“小的林升华给二爷请安,小的是府里的二管事,老爷太太正在屋子里等着您呢!”贾琏点点头,边跟着林升华往前走,边打听:“方才接我去的林管事可是你兄弟?”
林升华胖脸上笑眯眯:“二爷好眼力,我兄长正是林升荣,蒙老爷信任,打理些外头行走的琐事,我就在府内听老爷吩咐。他这两日得了老爷吩咐,天天往码头去,就盼着您来呢!”
贾琏笑笑,回话极有风度,“多谢姑父姑母挂念,也谢过两位林管家费心,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姑母,这次来要叨扰了。”
林升华忙摆着手说当不起当不起,心内倒是纳罕,他与哥哥都是打小儿跟着林如海伺候的小厮,早年间林家还在京中的时候他们也是见过这琏二爷的,虽说年纪还小,但也是有了些纨绔的样子,今日一见,倒不说浩然正气,却也是清朗俊秀好男儿一个了。
行了几十步,穿连廊到了内院月亮门这,有一个四十上下的嬷嬷正等着,这人贾琏看着陌生,但来人看着他倒十分欣喜:“琏二爷来了!”
“这位嬷嬷是?”贾琏拱手一问,嬷嬷上来拉住贾琏的手“诶唷,我们琏哥儿,我以前是太太身边伺候的丫头点墨呀,二爷小时候来太太屋里顽,我还常给你端果子吃呢!”
贾琏心内明了,这般主不似主,仆不为仆的作派,原是贾府带过去的贾敏的陪嫁丫头之一,如今也是嬷嬷的年纪了,估摸已经在林府成了家。
嬷嬷露出回忆之色,拉着贾琏的手往正房走,“一晃快十多年了,琏哥儿都这样大了……”贾琏不动声色抽出手,和煦道:“原是点墨姐姐,是我眼拙,没认出姐姐。”
嬷嬷听得这一声“姐姐”笑得灿烂,“哎呀,我闺女都要嫁人了,哪里还是姐姐,如今用回了本姓赵,我托大,大伙叫我一声赵嬷嬷。”
不及再叙话,已到了正房门口,赵嬷嬷停了话头,命门口守着的小丫头前去通传,便束着手静立在门口等主子传话。
如此贾琏便知道了,林府的规矩恐怕极多,且贾敏的陪房陪嫁也都须遵守,只是他们散漫惯了,这会儿一见到他,便露出些来。
小丫头出来,说老爷太太请表少爷进去,赵嬷嬷方领着贾琏进了正房,堂内林如海与贾敏正带着笑端坐在上,贾琏上前行礼,朗声道:“琏儿拜见林姑父,拜见姑母,请姑父姑母康安!”
“好孩子,几时这样见外了!快来坐让姑母看看!”贾敏很惊喜,忙忙叫起,贾琏乖顺地走上前,坐到贾敏下首,方才去看林如海和贾敏,林如海一身竹青斜纹锦袍,身形清瘦,留着美须,如今快半百的年纪,依旧可以瞥见些年轻时的探花风采,贾敏许是这次生产伤了元气,哪怕身着明亮的兰色妆花缎,脸色依旧透出些虚弱之感。
贾敏也打量着眼前的侄儿,她出阁时贾琏才三四岁,如今一晃十多年过去,小时摇摇晃晃叫着“姑妈姑妈”的短腿小团子,也已经长成身量颀长清隽雅致的好男儿了,她也从羞怯天真的少女变成了如今烦劳于俗务的当家主母。若她的小儿子能长到这般年纪,定然气度不输琏儿。只是如今,阳哥儿病的……想到自己前些天几乎挣了命才生下来的幼子,一直断断续续的病着,贾敏忍不住红了眼。
林如海看着爱妻红了眼,捻着胡须岔开话题,问贾琏:“琏儿,这一路来可顺利?”原著里贾琏很怕这个林姑父,因总是追问他和贾珠的功课,但现在贾琏不怕,京大毕业优等生从小被偏爱,打小就没怕过老师!而且之前干扶贫书记官的时候,接待领导视察都是他在旁边解说,对于官威免疫力极强,这会儿相当对答如流:“回姑父,这一路倒极其顺利,不曾遇到什么水匪大盗等。”
“顺利便好,你如今功课学到哪里了?”林如海开始来老一套。
贾琏大大方方回答:“不敢隐瞒姑父,如今我已不读书了,老爷说过些日子给我捐个官儿,往后管管家里的对外应酬行走,行商理事就是。”
林如海皱起了眉,他有些不赞同,贾琏作为长房长子,支撑门楣的人怎么能是个商人?贾敏也顾不得神伤,关切道:“可是族学里夫子不好?如今我正给黛玉请了个西席,是进士出身的老爷,黛玉方启蒙,功课不重,剩下的时间不若琏儿你来跟着念书罢?”
西席?贾琏心中咯噔,莫不是贾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