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走进去,首先闯入眼帘的是半人高的浴桶,冒着热气,孙怀正在旁边整理衣物。
傅九衢穿了身茶白色软缎寝衣,外面套了件绒氅,像是刚刚沐浴过,那张俊美高贵的面容,被水雾浸得更为白皙冷漠。
他不说话。
就那么斜倚木榻看着辛夷。
辛夷明明是理直气壮地进来,竟被她看得有些心慌。
“郡王。”她垂眸行个礼,“不知我们还要逗留几日?”
傅九衢道:“公务办完就回。”
他说的是“回”,而不是“走”,也就是说,他确实不准备去寿州了。但这不是辛夷关心的事情。
案子与她本无关系,她那日答应了曹皇后,要在年节前去曹府再给她看诊一回,不能言而无证,而照傅九衢目前这个办案进度,过年前根本就回不了京。
辛夷暗自定了定神,平静地道:“郡王有公务要办,我却是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临近年节,我心里悬挂着三个孩子,想早日返京。”
傅九衢目光凉凉,唇角却浅浅挂笑。
“来时你我如何说的?”
辛夷:“我和郡王一同查案,洗清嫌疑。”
傅九衢:“案子办好了吗?”
“没有。”辛夷润了润嘴唇,眼睛微微一挑,“但眼下事情已然明朗,案件与我无关,足够洗清我的嫌疑。郡王明知道我去打捞沉船只为求财,与那两具女尸并无关系,为何还要限制我的自由?”
傅九衢似乎被她的话提醒了,淡淡一笑。
“打捞沉船求财?你可知将拾得物占有己有是什么罪?”
打捞有罪?
辛夷不是学法的,在现代时是知道有这种规定,国境内地下、内水和领海中遗存的一切都归国有。
难不成宋代也是如此?
傅九衢淡淡一笑,一瓢冷水泼下来。
“据《宋刑统》之《杂律》规定,凡拾得阑遗物者,限定在五日内送官招领。若无人来认领,财物一律没官录帐。”
辛夷凝着脸,“我不是还没有拾得吗?什么都没有得到,能叫拾得阑遗物?我就摸到两具尸体,不都送官了吗?”
傅九衢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微微勾唇,“宋刑统又有一律:若得沉溺船只所失的官物,或流失官船以及所载官物而不送官者,依得阑遗律,以盗罪论,一匹杖一百,罪止徒三年。你明知沉船有财宝而不报官,罪加一等。”
辛夷被他说得脊背一阵发凉,眯起眼笑。
“那郡王要治我的罪吗?”
傅九衢别开眼,淡淡道:“我见你尚有悔意,诚心协助皇城司破案,自然可以既往不咎。你若不肯,要与皇城司作对,那就另当别论了。”
意思就是帮着他破案,那就可以不予罪论,否则,还要罪加一等?
辛夷差一点笑起来。
“郡王,小妇人有一事不明。”
傅九衢抬抬下巴,“说。”
辛夷脸上无半分傅九衢所说的“悔意”,心里的不快全都写在脸上,“小妇人何德何能,可以帮郡王破案?留在此间又有何用?”
她其实接下句还有一句,郡王这么将她强留身边,不会是别有所图吧?
可是不等她把话说完,傅九衢便低笑打断。
“你自然有用。”
说罢,他叫来孙怀,“把东西拿来。”
孙怀低头应一声是,很快便拎来一个布包,水渍未干,布料被污泥浸染变了颜色,但辛夷还是眼尖的一眼认出来,那就是她的宝贝——奇楠香。
“今日打捞上来的吗?”辛夷十分快活,那表情与方才黑沉沉的清水脸已截然不同,傅九衢眉心微皱,等她表达完了内心的喜悦,再继续浇一盆冷水。
“为何不打开看看?”
辛夷闻言察觉不对,抬头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悦的神情。
辛夷将布袋里的锡盒拿出来,放在一张高凳上,慢慢地掀开盖子,刹那变了脸色,眉心拧了起来。
一团漆黑的奇楠沉香在泡水后好似淡了颜色,表面的纹路和油线似乎也有变化,与她昨天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
“怎么会这样?”
傅九衢看他一眼,“孙怀,打水来。”
孙怀再应,很快便端出一盆水来,放到辛夷的面前。
“张小娘子,请。”
辛夷慢慢拿起锡盒里的奇楠香,丢入水盆里。
咚一声。
遇水即沉。
辛夷登时变了脸色。
沉香遇水即沉,所以被称为“沉香”,但是上等的奇楠香,入水以后却是半浮半沉,不会沉入。
这分明就是……
“假的。”
傅九衢清越的声音,说出了辛夷的心里话。
随即,侧目一笑,“我记得你不仅力气大,鼻子也很灵?”
辛夷眯起眼睛,“郡王何意?”
“你可以凭鼻子识别药材的真伪和好劣,竟然不知这奇楠沉香是假的?”
辛夷拉下脸,“回禀郡王,我不配知道奇楠的香味。”
在现代,奇楠香基本已经成为了一种传说,珍贵得连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