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高淼来药铺的人,是小曹娘子。
她牵着吕铁蛋,一进门便笑盈盈地给辛夷递上了一只水鸭,说是自己养的,让她炖老鸭汤。
从张家村搬到汴京城后,辛夷和小曹娘子一直都有往来,平常大人小孩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小曹娘子会带到辛夷的药铺,一般辛夷也只收她药费的成本价。
两家来往十分密切,但也是这一天,辛夷才知道小曹娘子嫁的那个吕家,其实与曹翊要娶的那个吕三姑娘,原来也是本家。但吕铁蛋他爷爷那一支,本就是庶出,又不太争气,屡考不中还好赌,生生把家业败光,这才灰心搬到了庄子里去住。
小曹娘子对辛夷和曹翊的事情,听说过一些,但知之不详,她和辛夷寒暄几句,见高淼坐在一旁闷声不语,笑着说要带铁蛋去隔壁的瓦子里看杂耍,便告辞离开了。
辛夷知道高淼无事不登三宝殿,送走小曹娘子,回头便将她请入内堂,坐在靠近五丈河的桌几边上,沏茶端水。
在她的茶室里,有许多的泡茶饮片。
不同的客人,辛夷会为他们准备不同的茶水。
甘甜爽口的玫瑰蜂蜜茶,高淼喝一口便扬起了眉头。
“不错。”她放下茶盏,盯着辛夷看了片刻,嘴角微微一抿。
“你和我当初认识时相比,当真是大变了模样,怪不得我舅舅会为你着迷,也难怪广陵郡王一心护你……”
辛夷笑了笑:“郡君有什么话,直说吧。”
高淼眯起眼睛审视着她,冷哼一声:“我舅舅病得卧床不起,我表妹……割了腕,好不容易救回性命,如今也是整日汤药为伍,离不得人看护。”
辛夷吃了一惊。
好片刻,她才回过神来。
“郡君特地来告诉我,是想要我为他们做点什么?”
高淼:“你就不难过吗?”
辛夷抿了抿唇,微微一笑:“难过。但我的难过有什么用呢?如果看到我难过郡君就能觉得好受,我可以难过一下。”
高淼深深地望定她。
“你真冷血。”
“多谢。”辛夷道:“郡君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喝完这盅茶便请回吧。我下午请了几个匠人来改造屋宅,就不留你吃饭了。”
她脸色平淡,没有半分不耐烦,也看不出别的情绪,一双眼粉白润泽的,牙齿也白生生的,两只眼睛又黑又大,露齿便笑,一副亲和俏丽的模样。
像个生意人。
高淼却看不到她走心。
“舅舅病成这样,你也没有半分担心?”
“担心的。”辛夷皱了皱眉头,朝高淼微微行礼,“望曹大人早日康复。”
“……”
高淼突然生出一股戾气。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从头到尾辛夷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张小娘子,这世上就没有让你惊慌失措失声痛哭的事情吗?”
辛夷犹豫了一下,“有。很多。”
“譬如?”
“蛇。”辛夷看高淼瞬间变色的脸,缓缓说道:“如果方便,请郡君代我向曹大姑娘道个歉。那日的事,是我畏蛇之心太重,让她生出误会。还有……”
辛夷沉默片刻,继续道:“五丈河的事情,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求生是人的本能,不应该以此为耻。救他的人是蔡祁也好,是王祁也好,只是一个施救者,女子的身子只属于自己,并不会因此变得肮脏,清者自清。只要她愿意,完全不必管那些流言蜚语,理直气壮地嫁入长公主府。”
高淼默然,冷哼两声。
“你不必假惺惺的说好话,哼,这些事,你不是乐见其成?”
辛夷:“那郡君这么认为就好,不必前来听我说些什么。”
高淼抬高下巴,眼神睥睨,“我今日来,是要拿回我的东西。”
辛夷撩眼看过去。
白色的纱帘在微风中摆动,玫瑰花茶的香气氤氲一片,京兆郡君下巴微抬,倨傲而冷漠。
二人对视着,安静了许久。
“好。郡君稍等片刻。”辛夷转身离去。
高淼怔忡。
以前死活不肯还给她的东西,现在说一声便应下来了。
这让原本只是想要找一点事将她训骂一通的高淼,突然有点泄气。
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她喉咙发痒,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
辛夷将高淼送到门口,目送她离去,便转身回房继续她的施工计划。
这个点儿,大家都在前堂里忙活,孩子上了学堂,后院里静悄悄的。
她撩开帘子走过去,抬眼一望,就撞入一双漆黑的眼眸。
憔悴,黯淡,深邃又忧郁,曹翊整个人瘦得像一个高高的衣架子,看得人触目伤怀。
“曹大人,你……从哪里进来的?”
曹翊低头,苦笑一声。
“侧门。”
“你来多久了?”
“很久。”
久到可以听到她和高淼的谈话。
“曹某有些话想和娘子说,又怕误了娘子清白名声,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娘子见谅……”
今日天气大好,墙头的树梢上挂